第四章 等雪的代价
毫无悬念,她感冒了。
“咳咳,外面还在下雪吗?”眼睛痛,喉咙痛,全身都酸痛,年纪大了,果然是逞强不得啊,明明两个人一起等雪,最后感冒的却只有她一个。
“还有心情关心雪!”官扬重重叹口气,帮她垫上个靠枕,再将她额头的湿毛巾换下来。要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她不太对劲,恐怕这个脑子短路的女人此刻早已昏死在她的小卖部里,脑子也顺利被烧成了实至名归的浆糊。
这种时候他真恨不得掐死她,以免自己被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折磨到抓狂。大冷的天,她居然和一个小男生一起在户外等雪!他上完课出来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特大号的红萝卜,她全身上下凡是是露在外头的皮肤都被冻得通红!她也不看看,人家是带着滚烫的姜汤、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有备而来的,居然不问缘由地陪着一起瞎闹!
考古队元老级专家老蔡曾说过,女人是种奇怪的动物,比甲骨文更难猜懂。真是至理名言!
他不由再次长叹:“‘想凡创造’在你手里能撑到今天堪称奇迹!”
丢给他一颗白眼:“作为客户你可以保留质疑的权力,但是,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养。咳咳,咳咳咳——”
虽然义正言辞,却被接连不断的咳嗽给破坏殆尽。
官扬笑笑,想起在“想凡梦想创造中心”大楼里看到过的一句话:相信梦想,才能创造梦想。
恐怕,再没人能像她一样,在龙蛇混杂的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有梦想和童真。虽然没有按照她自己当初的预期过上平凡庸碌的生活,但是,她却依旧固执地将发掘出来的能量统统用在了实现他人的梦想上,可以想见,她不被这俗世所污染的决心有多强烈!
世事芜杂,太多人忘记了生命之中最初的梦想,只有她对自己想要的生活念念不忘,顺带将他这个“罪魁祸首”打入十八层地狱,一力抗拒到底。
“晚饭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了吗?”他探手轻触她的额头,欣慰地发现体温已不再烫得吓人,大概是退烧药起了作用,脸上的潮红渐渐退了,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这是种奇怪的体验,看着她微皱的眉头,恨不得将她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白粥小菜。”杜想凡低着声说,肚子终于有了些微的饥饿感,于是浑身上下更加酸软无力。她并不容易感冒,所以这次恣意妄为之下,感冒更是来势汹汹。
也没力气再刻意跟这个男人保持距离,实在是,这些年来习惯了陈希璇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自理能力早已差得要命。
何况,这个男人的厨艺的确堪称登峰造极,至少比食堂厨师的手艺好出太多倍,吃过几次后,她就再也不愿踏入食堂的大门。
作为一个病人,她有权力慰劳自己,不是吗?
只是,看着这个男人为了她而忙碌的身影,她的心为什么柔得快漾出水来?
因为她的感冒,倒是让官扬“推掉”了不少课程。
事实上,当官某人郑重其事向校长大人提出休假几天时,校长大人简直是热泪盈眶啊!不仅准了他的假期,更是“附赠”了几日,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病人,等病人稍好一些趁机带着病人到处走走,领略一下本县各地的山水风光。尔后,官扬的课程立马被迅雷不及掩耳地瓜分给了各科的任职老师。
没准,校长大人还以为她是为了完成他的托付而感冒的呢!
陆陆续续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又以女老师居多,足见官某人的受欢迎程度。来得最勤的是那位个性腼腆的杨舒言老师,据说与她一起等雪的小鬼盘璃正是杨舒言班里的问题学生。
那个小鬼也曾被杨舒言硬拉来探过病,只是从头到尾一脸的不情愿。
其实,只是小小的感冒而已,并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同样大惊小怪的还有她那一帮属下。
这不,熟悉的号码又出现在手机显示屏上。
“喂——”
“老大,您的玉体可好些了吗,萧董让我代她问好。”陈希璇温柔的声音响起,背景音则是一群人嘈杂的问候声,就听陈希璇在那一头一个劲赶人,“走走走,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又出国了?”
“不是,这一次是去了云南,说是要在美丽的昆明呆到过完年再回来。老大,这周你家人一共打来18通电话,都是让你找时间回趟家的,还有你的三堂哥杜恒奕昨天到公司来找过你,我告诉他你出差了。”
“好的,他有说什么事吗?”
杜家是个大家庭,她的祖父杜孝良是经历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将军,膝下五子一女,及至第三代,全都出类拔萃。从小,只有她是个例外,在一堆俊男美女中长相平平不说,连功课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在及格线上下波动。
有一堆优秀的人作参照,她早已认知自己的平凡。只是祖父对她的宠爱却未曾因此减弱丝毫,一径的宠溺有加,使得全家人也跟着对她无条件的溺爱。
三堂哥杜恒奕就是以她的“守护神”自居的人种之一。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继承了杜家的优良基因,从小天资聪颖,是Q大生化系的天之骄子。不过,他老兄似乎并没有学以致用报效社会的自觉,虽然人家教授早说没什么好教他的了,但他因为垂涎老教授的独生女,一个堂堂的生化系博士后,硬是赖在学校图书馆当勤杂工,并且乐此不疲。
“他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过期的报纸,上头似乎登载着官扬的新闻。”身为“专业人士”,及时捕捉有用信息是最基本的课程。
“我知道了,封锁消息这一块让琳达继续做好,昨天你传过来的几个案子,我已经看过了,交给C组做吧!”
“明白!”公事至此汇报完毕,陈希璇忍不住小小八卦一下,“老大,官扬还没被你整死吗?”以她对杜老大的了解,杜老大绝对不是束手就擒的人,虽然被他们联手陷害成功,但是,这“罪魁祸首”的官扬日子恐怕并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想要抱得美人归,尤其对方是杜想凡,官扬的路恐怕还坎坷着。
“好戏不是还没开场吗,不过,请放心,你们与这场戏无缘。”懒懒地挂上电话,将身体缩了缩,决心继续睡觉。
冬天,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可以什么都不管窝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或许,她还真的该感谢官扬,因为事实上,的确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她的最爱。
再次遇上盘璃,距离期末考试已不过一周时间。
在校长大人的威逼利诱下,一干老师全都加足了马力,恨不得把自己的所学全都一股脑儿地倒进学生的脑子里。
官扬却更闲了。校长大人以没有应试经验为由,硬是让他的休假延续为放假。所以,这个无聊的人在这个无聊的冬日便硬是拉着她上山挖冬笋。
领路的是个学生家长老徐,大约是地处偏远的关系吧,清溪镇民风非常淳朴,家长们对待老师更是敬若神明。
“官老师,我屋里那孩子还从来没嘎喜欢过读书,他说你教的书可有意思了。”老徐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这辈子,能看到他考上大学,死也安心了。”
“考不考上大学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徐成这孩子挺乖,为人也正直,您应该高兴。”官扬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杜想凡。这人向来不喜动,唯一的爱好是射飞镖,但是这个爱好也根本运动不了几颗细胞。
任由他将她的手紧紧拽着,与她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相比,他的手温暖得不可思议。
懒懒地跟在他的后头,偶尔抬头去看天空,被毛竹掩映的天空,依然显得有些阴沉,即使翠竹依然苍劲,还是无法掩盖冬日的萧瑟。
风刮得脸有些刺痛,看着老徐脸上的笑容,不由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的母亲任欣。
母亲任欣的娘家也是一个大家族,她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一生致力于将自己的人生打造得完美、精致,博取所有人艳羡的目光,无奈最终却生了一个平凡的女儿。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渐渐长大,她却只有益发叛逆,一径追寻自己想要的平凡生活。
也曾万分期望看到母亲欣慰的笑容,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放弃,因为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挫折之后,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忽然就想通了,她不能为了母亲的期望而困囿自己的人生。
即使有梦,她该努力去实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梦呵!
只是,命运依然跟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打破了她所有的打算。
也许人生并不是一篇小说,能够按照既定的大纲来完成所有的步骤。而且,即使是小说,最后,作者本人也许也只能被故事牵着鼻子走。
找了块长满枯黄干草较为平坦的地坐下,看着那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兴高采烈地挖冬笋。
他的棉衣已脱下,此刻正裹在她的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
此刻的他,穿着一件米色毛衣,一如他们初识时。
当年的她,爱戴粗框厚厚的眼镜,爱穿灰不溜秋的衣服,爱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希望谁都不要来注意她,希望抛弃那个庞大的家族背景,希望简单地过自己爱过的生活。
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天空有些阴霾,校园里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水杉依旧苍翠,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那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上。
一个穿着米色毛衣的大男孩堵在她前头莫名其妙地对她说:天使,你迷路了吗?
她一直觉得这一桥段非常之恶俗,可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想起居然依然仿如昨日。
也许依然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不敢放手去抓住自己的幸福。
可是,幸福究竟是什么呢?一如梦想,在她毕生的愿望被这个男人破坏了之后,她又哪来的勇气去相信更加虚无缥缈的幸福?!
没想到会在这片竹林里遇上盘璃。
他背着一个沉沉的麻袋,从大山更深更高处走来,从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慢慢放大,到了她的面前。
还是穿着那件蓬松的羽绒服,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喂,小鬼,你在这儿干嘛?”
看见她,他皱了皱眉,一副极为厌恶的表情:“你在这儿干嘛我就在这儿干嘛。”
“我在这里等杨舒言老师。”她笑。
他竭力掩饰,依然忍不住好奇地问:“杨老师在哪里?”
尔后,醒悟似的指控:“你骗人!”
“我就是骗人。”忍不住笑弯了腰,她就知道!上次杨舒言老师拉着他来探病,她就觉得挺奇怪了,这个看起来酷酷的小毛头,在杨舒言面前居然乖得像只小猫咪!
也之所以,这个小鬼会在提到官扬的时候恨恨不已了。
原来,他根本是在吃醋!
青春年少,真好!
“无聊!”黑黑的眼睛瞪得滚圆,最终还是“哼”了一声,准备走人。
孔老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与小人中,以此人为首。
每次遇到她,他都很倒霉。
“小鬼,数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扬着声问,不意外看到盘璃的身形顿了顿。
“咱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她抱着棉衣跳到他面前。
“不要。”
“我又不会害你——”
她轻声对他说,此事如此如此,然后再这般这般。
许久许久,盘璃终于点了点头。
考前的几天通常是学生们最忙碌的时候,小卖部的生意也相对冷清许多。傍晚,隔壁周大婶的小吃店逐渐红火,杜想凡则开始收拾东西预备打烊。
事实上,陈希璇认为她开这小卖部根本就是在“烧钱”。房租、货款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好几万,而且,虽然工作组有帮她制作了非常详细的进货单和标价牌,她老大仍然只是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来卖东西,每一天都在亏损,等这个案子结束的时候酬金也许还不够贴补这项亏损的!偏偏,杜想凡就是不同意原本“一起到清溪中学任教”的方案,硬是要另辟蹊径当个小老板。
所幸,所有人在接这个案子的时候也根本没奢望要赚钱。贴就贴吧,反正贴的也是某人自己的钱。
开始的时候,左邻右舍小吃店、文具店的几个老板娘还都热情地给了杜想凡许多“生财”的建议,后来发现她实在没啥赚钱的“上进心”,渐渐的也习惯了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
看见她收拾东西,隔壁正在门口努力翻炒着扬州炒饭的周大婶一边挥舞着锅勺一边说:“杜小姐,你回去吃饭了啊?官老师真好,不但人长得帅,有学问,还会做饭。”艳羡之情溢于言表的同时,语气里难掩一丝小暧昧。
曾几何时,官扬已成了方圆十里内的好男人典范,不但在她生病的时候悉心照料,还是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完美男人。
“大婶,厨师这个行业其实男性占了绝大多数,由此证明其实男性也许比女性更有做饭的天赋。”从来没有人规定必须女人做饭洗衣,但是千年的传统下来,大多数女人对操持家务毫无怨言,即使她们中很多人也必须参与激烈的社会竞争赚钱养家糊口。
“天赋有啥用,哪个男人在家里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周大婶叹口气,像她,不但要辛辛苦苦开这个小吃店,回家还要照料一大家子人的衣食。
那是因为大多数女人都选择了纵容。杜想凡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口。她知道,对于这些辛劳了将近一辈子的农妇们来说,她们的确并不觉得包揽所有的家务是纵容。
周大婶将炒好的扬州炒饭装盘捧进房,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用一种特别认真的表情对她说:“杜小姐,我活到这个年纪了,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官老师这么好的男人,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果然,在经历了感冒事件,加上之后她又一直住在官扬的教师宿舍里,这些人终于还是将他们的关系往她所不希望的方向去界定了。
“大婶,你不觉得我也是独一无二的好女人吗?”她笑笑关上门,走人。
“我是跟你说真的!”周大婶着急地在她身后喊。
打开宿舍门,里头居然黑魆魆的一片。
没人吗?
杜想凡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身体却突然被紧紧抱住!惊呼着,慌乱中她下意识地抽出飞镖划向那人。
对方闷哼一声退了开去。
“啪”,灯光大作。
“官扬,你做什么!”她怒呼。其实出手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是谁了,不过,下意识的攻击还是伤到了他,他的手腕被割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居然还有随身带武器的习惯!”官扬对着自己带血的手腕吹了口气,有防备过她会反击,只是没想到她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反击。
“防身啊,而且你不觉得很有必要?”嘴里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急忙拿来医药箱给他上药。幸好她的力气不大,他躲得也快,伤口并不是特别深,但是长长的血痕看起来还是有点触目惊心。有一点点懊恼,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是他还会有谁呢?她居然想也不想就出手了……
“你把我当色狼吗?亏我准备了整整一下午想给你一个惊喜!”获取杜姓女子的欢心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了。
“你所谓的惊喜就是关上灯扮小偷吗?”
“我承认这是个失败的小插曲。”
“那么整部曲子开唱后想必更加惨烈!”
“学妹!”官扬反手抓住她的肩膀,“你非得对我这么张牙舞爪吗?”
“我有吗?”她淡淡地问。
“你有!”他干脆拉她坐到客厅的迷你沙发里,“学妹,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给他的伤口扎上纱布并打上蝴蝶结,她才抬头嘲讽地问:“地球诞生日,还是兵马俑出土纪念日?”
“是我们的相识纪念日!”叹气,她居然不记得了。
“相识纪念日?”认识他是不知不觉的事情,她早已记不清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介入她的生活的,那么理所当然的渗透,无从追溯源由。
“嗯,我们就是十三年前的今天认识的,你不记得了吗?我可一天也不曾忘记!”他对时间有着天生的敏感,所以很多特殊的日子他都能清楚记得,包括认识她的那一天。呵,其实他早该明了,她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平凡的存在。
虽然多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小插曲,不过对于他的整个计划来说无伤大雅。
将她拉到小餐桌前,掀开嫩绿色的餐布,一桌丰盛的美味惊艳呈现。
“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色,龙井虾仁、红油鸡块、油闷冬笋、腐皮青菜,还有一个我刚学会的豆腐汤,食堂大厨的私房菜!”常年漂泊,一开始他只是厌倦了酒店饭馆的饭菜,于是尝试着自己动手,经年下来,做菜倒成了他考古之外的一项最大“业余爱好”,不但各个菜系学了个遍,连厨师证都不小心去考了一本。谁知,现在这项“业余爱好”居然成了博得佳人芳心最有力的武器。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我最喜欢吃的菜?”虽然他们曾是校友,但想必官某人应该还没有了解她到这个程度,她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怎么可能会承认是陈希璇故意透露“情报”给他?!
“我一直都知道啊!”说得多么的理所当然,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帮她拉开椅子,很绅士地弯腰,“尊贵的公主,请坐!”
“尊贵这个词足以让我反胃。”杜想凡落座,毫不客气地大块朵颐。她不会做饭,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去学。不过,的确曾经期待过遇上一个人洗手做羹汤的浪漫,但是,她更明了爱情并不是期待就能够获得的。似乎,许久以来,她所期待的更多的只是生活本身,快乐地、闲适地活着,也许可以遇上相契的人,那是幸运,不然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去镌刻人生的轨迹,也并不遗憾。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男人一直在试图用行动说服她,但是,她与他之间会产生爱情这种东西吗?
这些年隐隐的牵挂与惦念,是源于爱情吗?
她自己也不清楚。
吃完饭,官扬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一样东西,说是送给她的相识十三周年纪念礼物。
一本书,那本有名的情书集《爱你就像爱生命》。
很神奇,这本书在来这个地方之前她刚刚读过。里头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我和你分别以后才明白,原来我对你爱恋的过程全是在分别中完成的。
原来离别也会让一个人爱上一个人。
直到多年以后,杜想凡依然记得这个夜晚,这个男人拿着这本书对她说,爱你就像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