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胤说:生活是一种执著的追求。我说:师姐,你是我一种执著的追求。师姐笑了,然后说我是傻瓜。
N年前某个夜晚,雪妮Call了我,问在干什么。我说我在喝啤酒,她就过来了。1998年世界杯期间,那个夜晚,我因为中意的球队输了,雪妮因为失恋了,我们在我的出租屋里吃掉了三斤辣椒炒萝卜丝,喝了一晚的啤酒。
说起来,雪妮还是我的师姐。赵胤胤说:生活是一种执著的追求。我说:师姐你是我一种执著的追求。她就笑,然后说我傻瓜,然后用美工铅笔敲着桌角说,改天请你吃木瓜炖冰糖雪蛤。我就想,如果你是雪蛤,我就是木瓜,多好。
但雪妮好像只不过说说而已。她高考复读一年,考上广州美院读了四年,这期间,我已在花城混开了,而且知道她身边不缺追求者,我也就秉着爱莲说只远观而不亵玩。没想到临毕业,她竟然与那位交往了三年半的男朋友分手了,她一时忍受不了,就想起了我。但想起我时,她只想起让我请她,在天河城吃意大利粉面,吃过水油菜,吃西米露凉粉。我想起那一道木瓜炖雪蛤,心一阵绞痛。
雪妮很美,很漂亮,每个眼睛没有问题的人都可以看出。美得使人自惭形秽。她与男友分手后,见我一副装作冷漠的样子,就怜悯我说,你还是一心去搞定你那些女朋友吧。我喝了一口苦咖啡,叹道:“品位,是长期对艺术执著的一种回报。咖啡,有时不加糖比加糖要好。”雪妮狠狠地拧了一下我的胳膊。那一夜,手拿两张入门票的她,非得要让我跟她一起到星海音乐厅,听赵胤胤钢琴独奏贝多芬《月光奏鸣曲》、舒曼《奏鸣曲》、李斯特《你是宁静的》。我附庸风雅故作绅士地说,赵还是一位美食家、专栏作家、格兰芬迪纯麦威士忌中国地区酒吧评委会主席……雪妮捏着我的手,醉了,在悠扬的琴声中。
我说缘分这东西很迷人,但是我相信缘和分是两回事,一夜的情感不在此列。我问雪妮,师姐你所指的那些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哪些?难道街路边捡易拉罐的那个大肚婆也算吗——仅仅是因为我给了她两个饮料瓶,而且其中一瓶是刚刚买来还完全没有打开的?再有一个就是报社的那个女孩子,老是棉花糖一般粘着要跟我一块儿去美院看你,结果却是借名去访问陈儒斌先生?第三个我就实在想不出了,会不会是那天晚上你看到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广州海印桥中央看珠江夜景的时候而你也凑过来问我在看什么……而就在这时出现在江里的黑黑晃动的你的倒影?——如果影子也算的话,我倒真希望能跟它好好谈一场恋爱,同时把它当成都市的奢侈品,缝进枕头里,带入梦乡,让嘴角流出贪痴的涎水。
雪妮就睁大她那双凤眼瞪我,看得我脖子有些发冷。我说师姐你好啊你干吗要这样看人你知不知会把人看销蚀的?雪妮老半天不吭声,她想留给我一个背影,但临去凤眼那一转,她还是发出狠话来:“你太让我失望……你已不是家乡那个喜欢豪言壮语高谈阔论的篮球队男生。”我承认一切言语都在雪妮面前失去了力量,就连行为也变得意识流起来。我明白天才的语无伦次与疯子的手舞足蹈的差别在于语言与行动,但我没有好好地将两者完美结合。
同为揭阳人,我不知雪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玫瑰花茶的。那时的此类茶,一克要180元,但她喝起来毫不心疼。又是一个月色美丽如玫瑰的夜晚,她让我过去,夺去了我一张沾有我DNA的电脑排版图——那上面不小心残留着我打喷嚏的鼻水的痕迹,但雪妮师姐说不要紧,她说这样才有人情味;因为打喷嚏恰恰说明有人在想念一个人。她让我喝花茶我说谢谢然后我说喝白开水,因为她屋子里刚好没有功夫茶。我想这样呆坐着挺没意思的就想告辞,她咽下色浓味淡的玫瑰花茶然后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某知名杂志的美编。然后她忽然满脸通红妩媚得像一个娇妇人,在灯光下,一字一字对我说,给你,美体盛。那一刻,我的血直涌上头,但是我突然神经质般地站起来。说句心里话,因为她的凄美让我想放声痛哭。
从此再没遇见她。
理想是指路明灯。没有理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
——托尔斯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