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鸭子的出现、游弋乃至消失,似乎不关乎它周边事物。但它却曾实实在在地活在我们的身边。甚至,人们曾将它当成一员。它的出现,给他们带来快乐。可是有一天它不见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不知是野鸭子还是人家蓄养的鸭子,总之它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一丝欢喜。楼下的阿姨每天总会扔一些白菜叶给它,而奶奶也会准时地搬来木椅坐在阳台上看它。它快乐地游弋在大楼后面那一小片翠绿的田洼地里。
我开始曾猜测它是鹜或凫。但时间稍长,却又觉得它不是。原于它的肥白优雅,更重要的是,它不会飞。所以,它是一只离群的鸭子。
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它走失而躲藏于此,不管它是不是有意识地想来到这个地方,但其实这里也并是不理想的世外桃源。这里被我们围剿,绿地在缩小,池水在干涸,沙漠中的绿洲,也成了人们身上一小块遮羞布,残留在人们理想的家园里,渐行渐远。这里在大搞建设,工厂、住房、商店、酒楼……大片大片的农田和绿野成了海市蜃楼。绿野短缩,山被污染,水变混浊,呼吸也变得凝重沉浊。
这片已被征用的小洼地上,推土机在不遗余力地挺进,气势磅礴,轰轰轰的声音吓人。精卫若能重生,一定拜服机器能力。小洼地中间的一小片莲池也被一个农夫加紧歼灭中……鸭子左冲右突、东躲西藏,最终还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正是我们所揪心的——一旦连遮羞布也撕去,它将命丧九泉。
那一天,我突然发觉有一个人在田地里很辛勤地劳动到很晚、很晚,最后他踏着都市少见的月色,哼着小曲归家。我当时就觉得他很可疑——但是我宁可相信他的本质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纯朴,也不愿往坏处里想——因为他的身份使我仍存在幻想。可是,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再也见不到那一只鸭子了。
“人若无心,鸥来相嬉。”一个渔夫在海边打鱼,总有很多海鸟飞过来与他嬉戏,一边快乐地吃食他扔过来或漏掉的小鱼,人鸟相处无事。但有一天,这个渔夫听信一个妇人的话,“不如乘机捕捉几只来尝尝鲜?”结果,这一天,海鸟全飞得离他远远的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视动物小朋友们,它们同样是地球上的一员,它们都是有灵性有生命而且能够听得懂人语的一分子。世尊释迦牟尼佛早在菩提树下证得无上正觉的时候,就发出:“奇哉奇哉,众生皆有如来佛性,只因妄念执著,而不能证得。”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才是地球上一切生物的主宰。殊不料,到头来,把自己的生命也主宰了。连年来的气温上升,天气变化异常,雪灾、水灾、旱灾、海啸、地震,禽流感、瘟疫、非典……这不仅仅是重重敲响的警钟,这本身就是对活在地球上的跳蚤一般的人类的惩罚。
很早的时候,孔子惊闻“麒麟”现世而被擒,愤然绝笔断书《春秋》,他认为这绝不是好兆头。麒麟跟龙、凤凰一样都是动物链的终端,是瑞兽,是仙界佛国的灵宝。跑到陆地上来,可见出现在不妥或不安的空间。所以友人获悉鸭子在莲池中出现,也觉得很不是时间,而且不对地方。于是占得一卦:《豫》之《震》:“初六,鸣豫,凶。”初六为什么鸣豫示凶?友人说,“卦《豫》说,初六鸣豫,是因为志穷也。”呵呵,这倒有点莲穷而鸭现的意思了。
当地球上唯一可以为动物保留一丁点安乐园地的神圣之伞,也被摧毁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绝望的哀鸣和悔之晚矣的痛嗷。豫,鸣叫,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有好事出现,它不会也不必欢天喜地大张旗鼓“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地炫耀张扬。它出现在人类领域的都市的钢铁森林中的一小点洼地上,本来就浮生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何况连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被掀掉,它只有剩下悲鸣的份。
一只鸭子的出现、游弋乃至消失,似乎不关乎它周边那栋大楼上每个人的事,但它却曾实实在在地活在他们的身边,甚至,他们曾将它当成一员,它的出现,给他们带来快乐。可是它不见了。
DH劳伦斯在《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就揭露过“工业摧残人的肉体”,而人,却摧残地球的肉体。不见的鸭子,使我蒙羞。这只鸭,它不是人类中从事某一项特殊职业的工作者,而是一只实实在在的禽。
你若要喜爱你自己的价值,你就得给世界创造价值。
——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