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与你散失在人群里的感觉,因为我知道那散失的终点是家。我愿意与你失散,只因为这份失散令我更加悬念你——
但你们一同出去,却没有一同回来。
你们一同出去,却没有一同回来。
我喜欢与你散失在人群里的感觉,因为我知道那散失的终点是家。我喜欢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风尘里不见,就像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离我而去,仿佛也永不会再聚。
但我知道,我们的路线是同一的。在另一个地方,我会等着你,或者,是你在等着我。为了重新相聚那一刻的惊喜,我愿意与你失散。
我愿意与你失散,只因我不信你会就此走失。我愿意与你失散,只因我信你心中同样存有那一地点、那一时刻。我愿意与你失散,是想知道这分离会到多久多远;是的,我愿意与你失散,只因为这失散令我愈更悬念你——
但你们一同出去,却没有一同回来。
在那个地点,没有你在等着我。而我的等待也在逐渐枯竭。那个本来应属于相逢的时刻,却只有独自面壁的凄冷与零落。我寻找你,却寻不见;花朵却一朵接一朵干枯在我的世界里。
仿佛你就此走到人群中去消隐了。我的悬念也就此没有了方向,没有了依托。那是一种空荡的感觉。那是一种极端无名而破碎的感觉。那是一种恐慌而无以恐慌心痛而无以心痛的感觉。
我甚至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每一熟悉都带来新的陌生,每一容颜都带着漠然的距离。每一声音都无关于我的等待,每一钥匙都打不开我依依相守的这扇门。那么,我又能怎么样地哭泣呢?眼泪已灼干在期盼与虚设里。时间的分秒在此时也具有了特别的意义。漫长里,我让自己的心情飞舞如蝶,在舞蹈里慢慢地死去。
你的归来并不是灯火辉煌的归来。你的归来也不是风筝断线的归来。你的归来不是散失的完结,而是散失的开始。当你的归来是如此陌生而冷漠时,你的归来就最终确认了散失。狂舞的蝶儿落泪了,潮湿的翅翼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垂落一隅。
我怎么会喜欢与你散失在人群里呢?难道我不知道这会成为真正的散失吗?难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吗?难道我在把一片叶子交给你作为信物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季节会更改它的颜色吗?还是我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把你的兀然离去欣喜地当作重逢的开始……
月光如水,是阳台上的月光,窗外的月光,不属于此时此地和此一心情的月光。昨天与今天是如此不同,凭什么说今天是昨天的延续呢?
你的窗台照不亮我的心灵深处。点一盏蚕豆灯,亮起在海印桥旁那间楼房的记忆,我回不去;就像初夜里,我一人醉在广州街头,身边是支离破碎的啤酒瓶渣,不擅饮酒的我有了造作的表演天地。广州的海印桥下江水悠悠,站在上面观看江水和倒映在江水上面如过江之鲫的行人的影子,你会发觉,日子了无生趣可还必须天天过,而且务必过得好——过不好,就像江面上的影子,要么被风吹皱,要么被船冲走。
江水的存在,也使更多的人有了期待。曾有人从珠江北岸游到海珠区河南,兴奋地举起双臂欢呼,香港,我终于到达了!等到缓过气定下神来,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是身在广州。
历史跟任何人都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使你感到一切都无聊而且带有滑稽的成分。明月二路的光依然故我,是你静夜守候的双眼,我明白,等待的归来,是蝴蝶双翼上的泪珠,而你,依然固执地选择站在窗口,望着广州大桥上的车来车往……
二沙岛的小草会在风中摇曳,而那淡淡的紫荆花,却失落遍地。等我第二次归来的时候,你已不在。我寻找你,却不见;你在风中无声的嘶喊,我却听不见。当你明白我会在另一个地方——洛溪新城吉祥路的某一个楼台下面等待你时,你正挤在鲨鱼罐头一样的公共汽车里,往回家的路上赶,手心底是被你攥出汗的钥匙。而我,是被搁浅在黄埔区某条小巷子里的鱼儿,疯狂地寻找小店,只为了回复一下你的Call机。
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黑匣子成了人们最直接的沟通工具。看到你的留言代码时,我就知道,你搭上车子,准备到菜市场购买晚餐的菜料。但,有了无声的约定,却忘了,都市里,爱情也被掖进油菜花里,成了金灿灿的一朵。无谓的吵闹,无边的等候,无定的结果,无始亦无终。
上帝很慈悲地说:
你们一同出去,却没有一同回来。
人生不售来回票,一旦动身,绝不能复返。
——罗曼·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