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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父与子

潘国臣三十五才生了儿子潘宏宇,所以从小对孩子难免有些溺爱,同时他对孩子也抱有很大希望。一转眼潘宏宇长到了十一二,虽然孩子比较聪明,可因为娇生惯养,养成了一些坏毛病,潘国臣想改变潘宏宇的性格已经有点晚了,为此他常和潘宏宇发生冲突,本来关系融洽的父子俩渐渐变成了仇人一般。这天,因为潘宏宇考试不好还捣乱,潘国臣被老师传去训了一痛,他实在气急了,回到家不由分说就把儿子暴打了一顿。这是他打的最重的一次。

打在儿身上,痛在爹心上,打过了潘国臣就后悔了,他不忍再听孩子的哭声,就逃离开家来到街上,一种颓丧失败感觉一时间让潘国臣心灰意冷,于是他就跑到一家小饭店喝起了闷酒。傍晚,潘国臣踉踉跄跄跑回到了家。老婆问他儿子哪去了,潘国臣气哼哼说了句爱哪去哪去,我就当没这个儿子,说完他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并很快打起了呼噜。

潘国臣睡得正香,忽然被人连摇带叫弄醒了。潘国臣睁眼一看,原来是老婆,老婆说潘宏宇到现在还没人影儿呢!潘国臣一看都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以前孩子晚上也跑出去过,可很少这么晚回来。肯定又去网吧了!潘国臣又气又急,起来蹬上自行车就上了街。

可是把附近潘宏宇去过的几家网吧都找个遍,却没有潘宏宇的影子。潘国臣这才有些心慌,又到更远的地方找起来,找着还不断往家里打电话,希望能听到潘宏宇回去的消息。开始老婆还能回个话,到了午夜2点之后,老婆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起来。

潘国臣不甘心,他怀着希望不断寻找着、寻找着……直到一轮崭新的太阳又一次诞生了,潘国臣还没有儿子的一点消息。

潘国臣知道儿子肯定又是离家出走了。他希望潘宏宇还能像上两次一样过几天就回来。他虽然已报了案,可还是请了假,整天骑辆自行车满城寻找着。这时候他早已没了气,只剩下了急痛和懊恼,他发誓找到儿子后,什么事都跟他讲道理,以后再也不会对孩子施暴了。

可他怎么也料不到,这次潘宏宇不但没有主动回家,而且他连续寻找了两个多月,把该去不该去的人家都找到了,把全城犄角旮旯都搜寻遍了,却连潘宏宇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在孩子出走前,潘国臣以为自己对孩子失望到了极点,看到儿子就有气,可现在他才发现他竟是那样深深地爱着孩子。回想着潘宏宇从小到大那些让他难忘的快乐顺间,潘国臣心如刀绞。他发誓说什么也要把儿子找回来。

他判断孩子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于是他在省报省电视台都登发了寻人启事,希望有好心人能够提供线索。可是半年过去了,依然没有潘宏宇的下落。这时候潘国臣所在的工厂由于经营状况不佳,也濒临倒闭,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工人都下岗了。潘国臣没有马上找工作。和老婆商量之后,他带着印好的寻人启事,踏上了漫漫的寻子之路。

潘国臣从附近开始,一点一点扩大范围,走路逢人就问,不断张贴启事。为了节省开销,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他都风餐露宿。就这样又找了半年,最后又黑又瘦身心疲惫的潘国臣还是一个人回到了家。

之后尽管潘国臣一直在寻找,一直没有音讯,但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努力,他相信有一天儿子还会回到他身边。这天是儿子的生日,这已是他们第三次给不在家的儿子过生日了,尽管两口子早说定谁都不许哭,可刚把儿子爱吃的菜端上桌,老婆早已又止不住泣不成声了。潘国臣尽管强忍着,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可是待到潘国臣拿起电话刚喂了几声,那边已经挂断了。过了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了,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又挂断了,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敢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他只是一刻不离地守在电话旁。

终于,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潘国臣拿起电话,急切地放在耳边,声音颤抖地说:“宏宇,宏宇是你吗,快告诉爸爸你在哪啊……”停了片刻,电话里终于传出了一句陌生而又轻怯的话:“我在火车站!”这句话刚说完,那边就急忙放下了电话。潘国臣则一刻不敢耽搁的和老婆马上赶到了火车站。

在火车站纷乱的人群里,潘国臣两口子边寻找边急切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可是找遍了人群喊哑了嗓子,却依然没有儿子的身影出现在面前。难道孩子改变主意又跑了?潘国臣叫老婆守在候车室门口,自己则跑出去到广场寻找。可是就在他刚刚走出候车室大厅的那一刹,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怯怯的话:“我在这儿……”

潘国臣回头,只见身后站这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潘国臣的心一颤,他紧紧盯着男孩那张黑瘦的脸,看了好久,他终于从那张脸上依稀读出了宏宇往日的模样。“宏宇……”他百感焦急地叫了一声,然后把孩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失散三年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儿子这次回来变了很多,以前活泼好动的孩子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了,而且他从不愿和爸爸妈妈讲述在外的经历。潘国臣估计这肯定和宏宇流浪这几年的经历有关。同时,突然长大的孩子和父母总像有一种无形的陌生和隔阂,丢失的三年似乎怎么也对接不上。

不过只要孩子在身边,潘国臣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他重新把儿子送回了学校,自己也找了份工作,工作之余,他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孩子身上。他没有再打骂孩子一下,而总是跟儿子平等对话,时刻了解孩子的心理动态,为了跟孩子找到共同语言,他和孩子一起看动画片打电子游戏,看宏宇踢球陪宏宇爬山。快乐幸福的笑容终于回到宏宇脸上,他的学习成绩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同时他身上的不良习惯也一天天改掉了。他跟爸爸的亲密程度胜过妈妈,外人都说他们这对父子就像好哥俩儿。

转眼又是七八年过去了,这天潘国臣正在帮宏宇填报高考志愿,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了电话,潘国臣却躲到了另一个房间。宏宇并没有在意,可当潘国臣接完电话出来后,却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激动喜悦。宏宇问他有什么好事,潘国臣忍不住说:“你先别问,等你考完了,考好了,爸爸会送你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接到电话他竟然变了脸色,然后赶忙走了出去。

“我爸怎么了?”宏宇禁不住疑惑地问妈妈。妈妈说:“别管他,你专心复习吧!”潘宏宇答应着,却禁不住走到窗外,却见二楼下爸爸正和一个个头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青人说话,那个年青人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宏宇惊奇地发现他竟然跟自己长得很相象……

这天晚饭后,宏宇把爸爸叫到自己房间,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潘国臣笑着说:“我也有秘密告诉你,但要在你高考之后——答应我,一定好好考着!”宏宇点点头,还跟小时一样跟爸爸拉勾击掌。

两月后,宏宇和几位同学一起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去大学报到了。临行前,他把一封信塞到了爸爸衣袋里,而他的行囊里也放着爸爸的一封信。列车即将开动,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可是令潘国臣又幸福又有些抹不开的是,分开的一刻,宏宇突然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回到家,怅然若失的潘国臣打开了宏宇留下的信:

爸爸,我欺骗了您,我并不是真正的宏宇,我是看到了寻人启事上宏宇的照片和我很像,同时我的年龄也和他差不多,所以我才会冒充他……我已忘记了亲生父母的样子,只记得好像是三岁那年被人抱走,我有了新家,开始新父母对我很好,后来有了个新弟弟,我就失去了幸福和快乐,饱尝了歧视和欺凌……后来我逃出了那个家,成了流浪儿,但我好想有个家,老天让我遇到了您,我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您和妈妈胜过我的亲生父母,不管您和妈妈能否原谅我,我永远都是您们的儿子……

潘国臣夫妇俩看着信,都哭了。同一时刻,列车上的宏宇也在热泪盈眶地读着爸爸的信:

孩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宏宇,就算分离三年,亲生儿子也不会认错的,何况宏宇身上还有胎迹……不过我没有说破,那一刻想到在外流浪孤苦无依的宏宇,我无法也不忍心拒绝你,于是我将错就错,就把你当了亲生儿子。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停止做两件事,一是继续找亲生儿子,只要活着我不会放弃;二是找你的生身父母,我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今天我给你最好的礼物就是你父母,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我总算为你找到了亲人,那天的电话就是他们打来的,可为了不耽误你高考,虽然经多方核对甚至还偷取你的血样做了DNA亲子鉴定,证明无误。但怕影响你高考,我没有让他们马上和你相见,现在给他们打个电话吧,他们正在北京等着你……另外还要告诉你,在同一天,我们的亲生儿子真正的潘宏宇也找回了家,但当时我没有让你知道也没让他进家,你走后我们打算把他接回来……孩子,好好学习,好好爱父母,你永远是我们的儿子,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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