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黎明,高大山就在大操场上跑起步来了,跑了一会,他突然感觉不对,怎么没看到一支出操的队伍呢?他停下来,向操场旁的一个连队营区走去。
连长指导员一看见司令员走来,赶忙出来迎接:“报告司令员,警卫一连正在政治学习,请指示!”
“政治学习?政治学习就不出操了?”
连长说:“报告司令员,营里通知我们从今早起不出操了,每天早起读报半小时!”
高大山对连长说:“这个命令取消了!听我的命令,马上出操!”然后对指导员说:“你去打电话给尚参谋长,传达我的命令,所有部队,马上到操场给我出操!”
操场上,一个个连队跑步赶到,口令声顿然此起彼伏。
高大山亲自下令道:“统一听口令!立正,以中央基准兵为准,向左向右看齐!”
值班参谋跑来说:“司令员,是不是让我来带操?”
高大山说:“不,今儿我带操!”
“全体听我口令,立正!向右转,跑步——走!”
队伍于是跑起步来。高大山跟着队伍,一边喊着口令,一边喊着口号。
队伍发出雷鸣般的口号声,操场上顿时热闹起来。
从操场上回来,高大山心里乐滋滋的,秋英却讥讽说:“怎么,又当了一回连长了吧?”
高大山一听觉得味道不对,说:“当连长咋地啦?你啥意思?别人叫我高连长,你也叫我高连长?”
“你不就是个连长嘛。”秋英说,“谁见过一个堂堂的守备区司令员亲自带操的,你自个儿痛快了,也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话你!”
高大山说:“我不跟你理论。连长也罢,司令也罢,这部队不像个部队,我就不能不管!”
秋英说:“那我们家里的事你管不管?”
高大山说:“啥事儿?”
秋英说:“咱那亲家要来了!”
高大山说:“亲家?啥亲家?谁的亲家?”
秋英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这个家的人?孩子的事儿你还管不管?只管把他们生下来扔给我,小时候看都懒得看一眼,现在他们大了,婚姻大事你也不管?”
高大山不明白了,说:“你说谁大了?哪个要结婚了?”
秋英说:“不是结婚。我说的是高敏和建国!他们都大了,又都提了干,他们的事儿也该跟咱那亲家咬个牙印儿啦。哎,前两天我又跟咱那亲家婆子通了个电话,俺俩在电话里说好了,这两天桔梗就到东辽来,瞅个星期天把俩孩子叫到一起,当着大人的面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以后他们接触起来就方便了是不是?”
高大山的脸忽然黑了下来:“这事你跟敏说过吗?”
秋英没好气地说:“她一个孩子懂得啥?你想想,你和陈参谋长是老战友,我和桔梗是结拜的干姊妹,高敏和建国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前几天我让建国到家里来吃饺子,看他那意思对高敏也不讨厌。闺女大了总要出嫁,我看就是月下老人来拴线,也找不到比这俩孩子更合适的了!老高,你眼看着就老了,过几年也风风火火不起来了,就等着抱外孙子吧!”
高大山却不乐意:“谁老了?什么老了?你看我老了吗?我哪儿老了!我老了?要是上头这会儿下命令,让我高大山带部队上战场,我保证能像当年打锦州、过长江那会儿一个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像当年抗美援朝时一个样……”
秋英打断他的话:“你看看你,把话岔到哪去了!我是说高敏跟建国的婚事!”
高大山不想管这些事,说:“这些事你觉得合适就看着办吧,我也听不明白。好了,我上班去了!”
秋英一把拉住他:“你别走!你也算是个爹?这儿女婚姻大事,你想当甩手掌柜子?我正经话还没说呢,你是高敏的爹,陈刚是建国的爹,你们都快成亲家了,两个人还不得在电话里通个气儿,唠嗑唠嗑?”
高大山说:“你是让我给陈刚打电话,唠嗑唠嗑?”
中午,秋英就把建国喊到屋里来了。
建国一进门就左顾右盼的,没有看到高敏,问道:“阿姨,今儿到底啥事儿?”
“没事阿姨就不能让你来了?”秋英说,“我刚才还跟高敏打了个电话,她说过会儿就回来,也就快到家了……哎对了,你妈给你打过电话没有?过两天她要来。她说离开东辽好几年了,特想见见你和高敏……好啦,你先坐,我再打个电话,高敏也该回来了!”
建国坐下没有多久,高敏果然回来了。
“妈,家里出啥事了?”
“这孩子,家里好好的,能出啥事!今儿不是星期天嘛,你看建国来了,你们一块儿到楼上唠嗑去,你们可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建国,等会儿下来吃阿姨包的酸菜馅饺子啊!”
她对高敏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往厨房走了。
高敏看了一眼建国,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给建国点点头:“建国,好久不见。”
建国也点点头,说:“是啊,你也不常回来。还好吧?”
“我挺好的,”但她灵机一动,马上对建国说,“啊,那你坐着吧,我医院里还有点事,得回去!”
建国脸上现出一丝失望,他说:“高敏,你连跟我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吗?”
高敏说:“不是,医院真有事。一个护士孩子病了,我要去顶她的班。”
高权这时从楼上下来,高敏乘机说道:“权,我要回医院值班,妈等会儿问你就跟她说一声,我走了!”
高敏一走,高权就笑起建国来了。
他说:“建国哥,看来你还缺少吸引力呀。”
建国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说:“你懂得个屁。有句话你知道不知道,叫不同道而不同谋。”
高权说:“哎你没有事,帮我解两道数学题怎么样?我有好烟给你抽!”
建国说:“你能有啥好烟,我不信!”
建国便跟着高权上楼去了。
秋英煮好了饺子出来时,发现高敏不在,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建国一走,只好找高权帮忙。不想屋里的高权果然正在偷偷吸烟,看见母亲进来,便藏到了身后。他说:“妈,你待我最好了,可别告我爸。他知道了,非打我一顿不行!”
秋英说:“就你这无法无天的样儿,还怕个人?你是男孩子,想抽就抽一点,哪个男人不抽烟,值得吓成这样!”
这让高权感到意外,他说:“妈,你同意我抽烟了?”
秋英说:“我啥时候同意了?我说你是个男孩子,想抽了就抽一点,我没说让你抽!”
高权说:“那你把我爸的好烟拿点儿给我抽!”
秋英说:“美死你!哎,你姐今儿在医院值班,没吃上饺子,你上医院给她送一点去!”
高权说:“我不去。你叫高岭去。”
秋英说:“我使不动你了是不是?你就不怕我把你学吸烟的事儿告诉你爸?”
高权一听慌了,怏怏地说:“我去行了吧!妈,你是真让我去送饺子,还是去侦察我姐?”
“叫你去你就去。你姐要是不在护士值班室,你就别吭声,到她宿舍去看她干啥呢!”
高权说:“妈,你的意思我大大地明白。可你得给点报酬。”
说着已经伸出了两个指头,秋英知道他那说的是给他烟,她对他有点无可奈何,说了一声“没出息。等着!”就下楼去了,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盒烟,想抽出两根给高权,不想高权一把全部夺了过去。
“别叫你爸瞅着了,小心你的皮!”看着高权跑去的背影,秋英在门前提醒了一句。
高敏和王铁山正在屋里聊天,看见高权进来,让他把饺子放在桌上,然后告诉他:“高权,这是七道岭三团的王连长。”高权看了一眼王铁山,说:“知道了,妈让我给你送饺子,任务完成了,没啥事我走了。”高敏追到门口吩咐了一句:“回家你别跟妈说,好吗?”
高权点点头。
但一回到家里,高权就把姐姐的事统统地告诉了母亲。
他说:“妈,我姐没去值班。我姐跟一个男的在屋说话呢。”
秋英一时不愿相信地说:“胡说!啥男的?建国不是在咱家吗?”
说完她却自己醒悟了,紧张起来说:“你你你啥都看见了?他们……他们……哎呀我的天哪!”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但呼地又站了起来,说:“不行!高权,快跟妈去把她找回来!这个男的是谁,这么大胆!高权,你认不认识他?”
高权说:“认识。但我不能告诉你!”
秋英说:“我是你妈!你不告诉我你告诉谁?快说!”
高权说:“那你得再给一盒烟!”
秋英气糊涂了,跑步上楼,拿一盒烟回来胡乱塞给高权。
“快说,那个人是谁?”
高权说:“七道岭三团的王连长!”
“好,好。我要把你姐拉回来!”
她怒气冲冲地就往门外走,走没多远,就转身往高大山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