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山也感动了,他掉着泪,把他们俩一一地扶了起来。
夜里,高大山突然想起了他的大奎,问了一声二蛋:“我说二蛋兄弟,大奎家里咋样?”
刘二蛋扫了屋里一眼,看见秋英不在一旁,说:“大奎家里好着哩。”可又觉得不妥,就慢慢地靠近了高大山,低声说道:“嗨,还不是跟大家一样。”
“那他咋没来找我哩?”高大山说。
刘二蛋说:“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咋不来找你。大奎是个孝顺孩子,他是怕拖累你吧。不过他到底咋想的,我也不知道。”
想起大奎,高大山就心里难受,于是转了一个话题,说:“二蛋兄弟,别的地方遭灾,咱家乡也遭灾,别的地方不遭灾,咱家乡还遭灾,这都因为啥呢?”刘二蛋忽然就叹气了,说:“大山哥你咋就忘了哩。靠山屯靠山屯,不就是靠着个大山沟子嘛。地都在沟里头,年年夏天山洪一下来,地就被淹了,哪年水下来得小,咱就能收成点儿,下来得大,收成就差,像今年下来的山水是几十年不遇呀,哪还能有一丁点收成啊!”
高大山说:“就不能想个法子,从根上治治?”
刘二蛋说:“咋没想哩。想过!去年还从县里请来个技术员,在大山沟子上头设计了一个水库,想着把每年的山水都挡在水库里,旱了再拿它浇地……”
高大山说:“这是好事呀,赶快上马呀!”
刘二蛋说:“谁不想啊?出力咱不怕,咱就是出力的人哪。可就是没炸药,开山修水库没那玩意儿不行啊,一来也没钱,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去呀!”
高大山说:“当年小日本进中国,在咱那疙瘩屯田,还种出过水稻哩。二蛋兄弟,我支持你把这个水库修起来!有了水库咱也能种水稻,让靠山屯的人能吃上南方的大米!”
刘二蛋说:“那敢情好!可这炸药的事儿……”
高大山说:“炸药的事儿我帮你解决。可我给你解决了,你们回去一定得把水库修起来!”
刘二蛋呼地就蹦起来,说:“大山哥哎我又想给你磕头了!我刘二蛋先在这里给你表个态,有了炸药咱靠山屯的人再修不起个水库,俺头一个就不活了!活着干啥哩,给你大山哥丢人哩!给咱的先人丢人哩!”
第二天,高大山把李满屯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满屯说:“司令,这么急喊我,还让我跑步来!”
高大山走过去关门说:“老李,给我弄两吨炸药!”
李满屯说:“炸药?哪儿用?”
高大山说:“你甭问了。你给我弄到,再派辆车,拉到我老家靠山屯去,不要声张!”
李满屯说:“哎呀司令,我自个儿哪有炸药啊。战备仓库里的炸药都是有数的,动不得!”
高大山说:“你少糊弄我。我还不知道你?雁过拔毛,一斤糠也能榨出四两油来。不用战备仓库里的,用你自己藏的私货!”
李满屯笑说:“司令,有是有一点,早年搞营建,修路,我一点点抠,倒是有一点,你到底想弄回老家干啥?”
高大山望着窗外,心情沉重起来,说:“想让他们修个水库,年年不再遭灾也能吃到大米。你到底给不给!”
李满屯说:“司令要,我不给行吗?”
高大山说:“好,那就快点!今天夜里就装车,出发。一定注意安全!”
李满屯转身就给高大山办事去了。
回到家里,高大山又把自己的衣柜打开,望着各种年代自己穿过的军服,最后拿出了一件校官的呢大衣交给刘二蛋。吩咐他说:“二蛋兄弟,这件是我当年授衔时穿过的校官大衣,替我给大奎捎回去吧。”
刘二蛋说:“好的,好的。这么威风,大奎怕都穿不出来咧!”
“穿不出来就当被子盖。”高大山说,“棉衣棉被我也没有多的送给他。”
“司令看你说的。大奎也是咱屯子里有名有姓的一户人家,你帮俺们弄到的那些旧棉衣棉被,别人家能分到,大奎也能分到!”
“那就好。二蛋兄弟,旧棉衣棉被和炸药我都让人装车上了,夜里你们俩就坐车走。回到家替我问乡亲们好!开春了好好修水库,争取明年不再让我听到靠山屯又遭灾的消息。过几年我还真想回去尝尝乡亲们种的大米呢!”
刘二蛋和会计叭的一声又给高大山跪了下来。
二蛋他们一走,秋英就发现高大山的那件军大衣不见了。
她说:“高大山,那件校官大衣哪去啦?”高大山说:“我送人啦!”秋英说:“你送人啦?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送人啦?你送给谁啦?你怎么敢乱把家里的东西送人?”高大山说:“我自己的东西,我又不能穿了,不送人留着干啥!”秋英却不依不饶地缠住他,说:“你到底送给谁了?你今儿要不说明白,我跟你没完!你穿不着了,孩子可穿得着,那件呢大衣我还打算改改给高权穿呢,你竟一声不吭就送了人!”
这时,高权在门口插话说:“妈,我爸把它送给靠山屯来的那两个人,捎给大奎穿了!”
秋英的怒火呼地就上来了。她说:“好啊高大山,你人在这个家,心还想着那个家啊!高权不是你亲生的?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大奎!俺们娘几个不能再跟你过了,反正你也没把俺看成一家子人!”
高大山不由勃然大怒,说:“我就是把它送给大奎了,你能咋地了吧你?大奎不是你生的,可他也是我的儿!你知道不知道,靠山屯今年遭了灾,这个冬天都过不去,急得刘二蛋都来找我,可大奎没来!我是他爹,家里遭了难最该来找我的是他,可他没有来!他连一句遭灾的话也没让刘二蛋捎给我!一想到这个我这个当爹的心里就不好受!这孩子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养过他,这会儿遭了这么大灾,我再装着啥也不知道,还是个人吗?”
秋英顿时理屈词亏,只好说道:“那你吼啥哩?这些事你跟我说过吗?你要是说了,我就不是他的亲娘,还舍不得一件军大衣吗?说到底还是你不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不把我当成你老婆,你的家在靠山屯,不在这儿!”说着呜呜呜地就哭了。
老家遭了灾,靠山屯遭了灾,那一阵子,高大山的心情很不好,他看啥都不顺眼。这天,他到营地的基建工地走了一圈,看看怎么停工了。李满屯说:“原来买的一批水泥标号不够,新水泥还没运到,现在是停工待料,建筑工人都放假回家了。”高大山一下就生气了,他说:“这得损失多少?”
“我有责任,第一批水泥我没把好关。”李满屯说。
“说句有责任就够了?你这后勤部长是咋当的,嗯?现在有多少受灾农民都吃不上,喝不上,还不知咋过冬呢,你你……你竟给部队造成这么大损失。”不等李满屯回过神来,他盯着李满屯的脸忽地就给了一个耳光。
然后,他转身走了。可一回到办公室,他马上让胡秘书替自己写检查。说自己是军阀作风,以后在工作中一定改正,希望同志们监督。想想还不够,第二天,又跑了一趟李满屯的办公室。
李满屯一看见高司令进来,吓了一跳,说:“高司令,有啥事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你还亲自来了。”
高大山说:“这事打电话解决不了,我老高登门向你检查来了。”说着把检查放在李满屯的面前。“你看一下,看我检查过没过关,要是不行,我重新检查。”
李满屯顿时感动得流下了泪来,说:“司令员,你这样我如何是好,我给部队造成了损失,别说你打我一巴掌,要是在战争年代,你枪毙我都不为过。”
高大山说:“这不是和平年代了嘛,我这人是大老粗,军阀作风,以后我一定改,给你检查是第一步,我还要在党委会上检查,接受组织的处理。”
李满屯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高大山一直精心准备的大演习后来没有搞成,却成了守备区“单纯军事观点”的代表,开始在人生路上走背字儿。而这时候的高敏已经长大了,原先曾有几个文工团看上了她,还有个电影厂要挑她去当演员,高敏还动过心,可是她爸爸坚定不移地叫她去当了兵。高大山认为这世界上最好的职业就是当兵。在他手里安排到部队的战友子女,成排上连。他高兴这样,他觉得只有这样部队才后继有人,英雄辈出,高敏参军到了守备区医院,她人长得漂亮,热情大方,作风泼辣,很快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这时,陈刚的儿子建国,也当兵到了守备区警卫连。暗暗地,秋英和桔梗,便商量起了他们俩的终身大事起来。
秋英在电话里问桔梗:“你看这事咋办呢?”
桔梗说:“还是先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吧。”
秋英说:“好,那就先让他们多接触接触。”
桔梗说:“就怕你高敏瞧不上我们建国呗。”
秋英说:“你说啥呀,高敏还会瞧不上建国,我还怕俺高敏攀不上你家这个高枝儿呢!”
然而,这时候的高敏,已经暗暗的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那就是爱上了住院的王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