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市是文化教育中心
希腊古典文化繁荣的基石是城市，城市是人们生产、生活和社会活动的场所，是城邦经济、政治和科学文化教育的中心。虽然城市并非城邦，而只是城邦的一部分，但城邦民主政治的确立与运作，始终与城市密不可分，城邦一词有“城市”、“国家”、“公民集体”三个含义。城邦既有国家的某些属性，如设置公共权力机关等，又有城市的要素和特征——集聚性。
权力机构大多设置于城市，以城市为重心运作。在城邦基本的政治机构如公民大会和议事会出现的同时，市政公共建筑如市政广场、公民大会会场和市政大厅随之出现。作为军事、政治、宗教中心的市政广场是交流信息、参与市政议会和公民大会的“民众集会之所”。随着民主制的确立，特别是希波战争后，雅典中心广场主要供人民集会和商业之用。广场的东、西、南三面有柱廊，后面是商店与庙宇。北面是建于平台之上的神庙，供人们休息与交易。城邦的法律、法令、公民大会和议事会的决议等，皆公告于广场。位于市政广场附近、紧邻神庙的则是市民政治集会的地方——议事大厅，是一个服务于公民大众的相当大的地方，有关城邦政治和国民事务的文献保存于此。政治和宗教首脑的居住地分布于城市中心广场附近的林荫道两侧。雅典城墙圈内即是政府所在地和贵族上层人物的居住区，下层人物远离城市中心区。各分散的居民区用矮墙或壕沟分开，形成分散隔离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区。此外，城市中的露天剧场和柱廊也是城邦政治生活的重要空间，雅典的公民大会有时就在剧场举行，柱廊作为公共生活的空间，也是重要的附属建筑。
二、广泛吸纳邦外先进文化
文化的繁荣必须有相应的文化人才和占有丰富的文化资源。古希腊人认为，求知是人类的本性，一切公民都要受到同样的教育，城邦应关心这种教育，从而使雅典城邦成为广兴文化教育与交流活动的重要舞台。早在梭伦改革时期，就鼓励外籍工匠移居雅典，设各种专业技师居留的特别区，并给予公民权。伯里克利时期，雅典城更是以海纳百川之势，吸引着周边城邦或地区的人们来此学习和交流文化科学知识。“哲学家、作家、学者、艺术家等等，都跑到雅典来，在雅典，他们便有广大的施展才能的余地”。伯里克利的“黄金时代”，雅典40万人口中，有3万2千名外邦人。他们经营工商业，从事科学、文学和艺术研究，执业律师、医生等。来自于外邦的阿那克萨哥那、德谟克利特、普罗泰哥拉、哥尔基斯、希罗多德、品达、迈伦等文化名家，汇聚雅典。正如伯里克利所言：“我们的城市，对全世界的人都是开放的。”“它使全世界各地一切好的东西都充分地带给我们，使我们享受外国的东西，正好像是我们本地的出产品一样。”凡是在西西里、意大利、塞浦路斯、埃及、伯罗奔尼撒或其他地方能找到的合意的东西，都被带到了雅典。而这里所说的“产品”，不仅仅是自然产品，也包括精神产品。这些“产品”都是因为雅典的伟大而被吸引来的。诗歌、音乐和艺术都和商品一样，在雅典城找到了舒适的家乡。正是这样一批外邦人和雅典本土出生的文化人或知识分子，以自己天才的创造，将古希腊文化推向了繁荣的顶峰。
希腊古典文化的繁荣，有一个东方文化的源头。就当时世界来说，已达两三千年之久的东方文化可以被任何一个民族或国家学习和借鉴。古希腊人能够将东方文化继承、学习、吸纳为推动自己文化繁荣的养料，并加以创造性地改造与发展，形成独有特色的希腊古典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古希腊城市中的文化人或知识分子。“希腊人常到国外去旅行，在这一方面，连其他民族中商人、士兵、殖民者和旅行者都相形见绌”。生活于古希腊城市的许多文化人、知识分子，虚心求教，广泛汲取，“拜东方文明为师”，竭心尽力变丰富的文化资源优势为文化发展优势。他们是繁荣希腊古典文化的功臣和时代的先锋。例如，古代雅典的着名政治改革家和诗人梭伦，青年时代游历经商，遍访小亚细亚沿岸希腊人城邦，考察社会制度与风土人情，结交泰勒斯等名人学者。博学多才的梭伦因而有了“雅典第一诗人”之殊荣，更得“希腊七贤”之美誉。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是早期朴素唯物主义的代表，曾追随波斯术士和迦勒底星相学家学习神学和天文学，师从米利都学派研习自然哲学，后到埃及、巴比伦、波斯、印度等地漫游，向有学问的人求教，获得了丰富的知识，一生中写了约60种科学着作，涉及哲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各门知识。马克思称之为“经验的自然科学家和希腊人中第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着名的医生希波克拉底，从小随父学医，曾在小亚细亚、黑海沿岸、北非等地游历行医，学习取经。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写出了丰富的医学着作《希波克拉底文集》，成为西方医学的最早奠基人。被誉为西方“历史之祖”的希罗多德，大约从30岁开始，历时10年游学访察，漫游黑海北岸、小亚细亚、两河流域、埃及、意大利半岛等地，访查传闻逸事，凭吊历史遗迹，了解风土人情，撰述成就历史名着。总之，希腊人所借用的，无论是埃及的艺术形式还是美索不达米亚的数学和天文学，都烙上了希腊人所独有的智慧的特征。这些特征归结起来，就是虚心、好奇多思、渴求学习、富有常识。
雅典城市能够吸引更多的文化人和知识分子，与其施行民主政治所带来的宽松而自由的城市文化环境是分不开的。特别是在伯里克利时期，雅典城市的政治生活是自由而公开的，彼此间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尽管也有这样的事实：苏格拉底以其政见不同而被处死，阿那克萨哥拉和普罗泰哥拉两位哲学家被迫离开本国，但是，雅典城市的宽容和自由的文化环境，“比之大多数其他城邦，不论在古代还是近代的国家，都要好些”。正如黑格尔所说，“雅典那时有一种活泼的自由，以及礼节、风俗和精神、文化上活泼的平等……在不违背这种平等和在这种自由的范围以内，一切性格和才能上的不同以及一切特质上的参差，都取得最无拘束的发展，都在它的环境里取得最丰富的刺激，来发扬光大”。人们可以尽自己之所想，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或讽刺，或褒扬，或辩论各种思想、观点。
三、传播公民文化
希腊古典文化长达二百余年的繁荣，绝非仅靠少数文化人、知识分子的努力，而是在于拥有广泛的公民群众基础和城市活动空间，从而使古典文化具有广博的内涵、恒久的魅力和深远的影响。文化人、知识分子依托城市开办学园，进行全民性的戏剧演艺、宗教节庆、体育竞技等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文化活动，传播了知识，培育了人才，融通了思想，活跃了文化市场，从而使得对戏剧、雕刻、建筑、诗歌、论辩演说等古典文化的认知、理解、接纳和传扬，有了广泛的社会基础。
公元前388年，柏拉图于雅典附近的阿卡德米亚创立学园，园内设有图书馆、授课厅和宿舍等。在柏拉图时期，学园里讲授的主要课程有数学、几何学、天文学和音乐。该学园是古希腊第一所招收学生的学校。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一直是希腊乃至地中海世界的一个学术中心。从学园学成出去的许多学生，在地中海世界的众多地方，传播着柏拉图的哲学思想。公元前335年，亚里士多德在雅典吕克姆体育场创立学园，从事教学和着述。此外，还有一批“智者”所创办的专门教授论辩技术的学校。这些学园或学校，都是城邦政府所允许的，并认为是为青年的显赫前途提供训练所必需的。诸多学园与学派并立于雅典，使人们在更多学习选择的同时，加深对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认识和了解。智者学派的学者们教授在公共场合下演说的艺术和辩论的技艺，为培养适应民主政治时代所需要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人才作出了贡献。雅典的民主政治，决定了当时的社会不是靠暴力、行政手段，而是靠辩论、才识赢得人心的。雄辩的口才、超群的才华，是每一位企求成功的政治家必备的要素。
戏剧演艺是雅典城邦利用戏剧节组织戏剧比赛对公民进行人生观、世界观和伦理道德教育的一种文化艺术活动。活动多是在祭典和节日中以集体方式进行。古希腊至少有300个以上由城邦组织的宗教节日，祭奉的神只超过400位。仅在雅典城邦，一年就有144天为公共的宗教节日。戏剧演艺活动只在狄奥尼索斯节的祭庆日子里进行，连续5天的欢庆，主要是进行戏剧比赛。雅典大剧场是节庆活动的中心，数以万计的人聚集剧场，观看悲剧或喜剧表演。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和喜剧家阿里斯托芬等，以其非凡的创作参赛演出。起初，戏剧演艺只是祭仪的附属品，后来逐渐取得社会地位，成为政治的论坛、休息与娱乐之地。戏剧演艺也便有了独特的文化价值，“希腊城邦的一般文化的高度水准，在很大的程度上应该归功于组织民众、教育民众、启发民众的戏剧”。公元前480年至公元前380年的百年内，雅典演出的戏剧有2000多种。
宗教节庆与体育竞技活动是雅典城邦利用宗教节日组织的全民性的文化活动。主要节庆赛会有泛雅典娜节、狄奥尼索斯节和厄琉息斯密仪等。泛雅典娜节年年举行，4年一大庆，节庆一连6天，雅典所有民众都参加。庆节活动有赛马（赛战车）、徒步竞走、歌唱、舞蹈、朗诵比赛与音乐比赛。狄奥尼索斯节和厄琉息斯密仪也具有全国性的意义。在这些节日里，不仅有体育锻炼，同时也有心智和精神的娱乐，因为那时有艺术布景和表演。伯里克利在演说中说：“整个一年之中，有各种定期赛会和祭祀；每天怡娱心目，使我们忘记了我们的忧虑。”戏剧、艺术、哲学、竞技等文化活动，是传扬古典文化的重要途径和载体。对公民而言，这不只是闲暇之余的精神娱乐，也是接受城邦制度、民主思想和社会道德的教育活动，是认知、理解、接纳古典文化的有效过程。知识、价值和思想在公共广场上接受公众的批评和争议，以前属于军事贵族和祭司贵族的精神世界现在向越来越多的人开放，直到向全体平民开放，而希腊文化正是在这样一个广泛的文化交融过程中形成的。
四、实施“和谐发展”的公民教育
在西方教育史上，雅典作为古希腊奴隶城邦制度发展的典型，其公民教育通常被称为“和谐教育”，以注重儿童多方面的和谐发展而彰显于史。雅典教育培养完整的、身心和谐发展的人的理想是通过对青少年实施体育、智育、美育、德育等多方面和谐教育来实现的。雅典人对德、智、体、美诸育的教育价值有深刻的认识，“和谐发展”一词最早出现于希腊语“calocagatia”，表示健美体格和高尚道德的结合，不仅要注重发展人的智力、体力，而且要注重感情、判断和创造力的教育。促进人身心的和谐发展是雅典公民理解的教育的最主要内容，并贯穿于教育过程的始终。和谐教育的本质就是使青少年各方面都得到均衡一致的发展，成为一个整体完美的人。
（一）科学、文化、艺术的发展为实施和谐教育创造了条件
雅典繁荣的经济生活带来了昌盛的文化生活。在伯里克利执政的时代，希腊哲学、文学和艺术等各方面的天才人物如银河群星，各炫异彩。科学、文化、艺术方面的成就成为和谐教育的丰富内容。荷马的诗篇等成为儿童学习的教材，算术、几何、天文等也成为重要的自然科学课程，致使柏拉图的学园大门高悬着“不懂几何者不得入”的告示。展示人体健美的雕刻艺术促进了体育锻炼的蓬勃开展，音乐、戏剧等艺术形式更是广泛地对雅典青少年发生着影响。哲学、文法、修辞学在雅典教育中倍受重视。雅典青少年通过教育从古希腊的灿烂文化中汲取了多方面的丰富营养，使其和谐发展的目标得以实现。
（二）雅典教育的目的就是把儿童培养成为集道德、智慧、
健康、美感于一身的公民雅典人所向往的教育是既能发展儿童的身体又能发展其心灵的和谐教育。他们认为最伟大的艺术品是人，这种人是内在美与外在美的一致，是体力与脑力的和谐。教育的理想是培养具有完整人格的公民形象，追求人的心灵和身体的和谐发展。
1.雅典人认为青少年必须是身体健美的
雅典人不仅强调身体健康，而且要姿态优美、举止文雅。健康的身体以及文雅而得体的行为举止是一个有教养的雅典人的标志。雅典儿童从两三岁起就要到体操学校去接受体育训练。雅典人的体育并不是单纯的体格训练，他们希望通过体育训练，在技能技巧方面要求达到步履轻快、敏捷，姿势柔软美观，不仅看到体育训练的军事价值，而且对其增进健康的价值、美学的价值以及道德方面的价值更为注意。在精神意志力方面，要求经常保持坚韧刚毅、勇敢进取，并善于抑制脾气、把握情绪。
2.雅典人十分重视儿童智力品质的培养
通常在雅典学校进门的地方都竖立着科学和艺术的庇护神阿波罗神像和缪斯神像。文化知识的学习以及人的理性的发展受到高度重视，因为这是实行奴隶主民主政治所不可缺少的。雅典当时的社会发展和政治斗争需要知识，属于智育范畴的教育内容有诗歌、阅读、写字、算术、法律、几何、天文、声学、哲学等，其中文法、修辞学和哲学这三门学科是智育的重点内容。诗人、诗歌朗诵者尤其是智者是最重要的传播知识的人。雅典教育不仅使公民具有阅读、书写的能力，掌握较为广博的文化知识，而且十分注意对人的理性的培养。雅典人求知，既不是为金钱，也不是为名声，仅仅是为了知识。对知识的无限追求和对人类理性的无比尊重是雅典人的价值取向。他们对所谓“探索”极感兴趣，这种兴趣的功业就是科学和思想的创立。雅典的智育造就了希腊人的理性精神，这种精神是理智、激情和至美的综合，被称为西方文化的三大精神源头之一。
3.德育在雅典“和谐教育”中占有重要地位
柏拉图在其《理想国》中论述了教育是城邦的事业、儿童身心和谐发展、男女教育平等问题，以及他所创立的算术、几何、天文和音乐四门学科。他认为教育可以培养智慧、勇敢、节制和正义四种美德，从而维护良好的政治秩序。教育就是训练身体和陶冶心灵，“教育就是用体操来训练身体，用音乐来陶冶心灵”。柏拉图认为，心灵一旦陶冶成熟，就不用担心它会改变了，因为“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如果“一个儿童从小受了好的教育，节奏与和谐沁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牢牢地生了根，他就会变得温文有礼；如果受了坏的教育，结果就会相反。再者，一个受过适当教育的儿童，对于人工作品或自然物的缺点也最敏感，因而对丑恶的东西会非常反感，对优美的东西会非常赞赏，感受其鼓舞，并从中吸收营养，使自己的心灵成长得既美且善”。古希腊德育的内容广泛地体现在体育、音乐等课程中，教师竭力用《荷马史诗》中的人物做榜样来教诲自己的学生——怎样做一个好公民。他们还经常就许多道德问题进行辩论，讨论最多的题目是应该怎样做一个完美和善良的人，他应该怎样生活，应该知道些什么才能有利于城邦并使自己幸福等。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要参加各种公民集会、观剧、参加节日庆典等，学习公共的生活准则，受到道德教育。此外，雅典人还认为，学习音乐也会提高一个人的修养和品质。人的和谐发展，必须包括良好的道德品质的发展。雅典教育通过德育使人具有智慧、勇敢、节制、公正、守法、忠诚、孝敬父母、为人善良等美德。
4.美育在雅典教育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美育的内容中，音乐教育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雅典人深刻理解音乐可以改造人的心灵，使它达到净化，认为一个人的生活各方面都需要和谐与节奏，因而用音乐的韵律来滋润儿童的心田，雅典儿童从小就受到音乐、舞蹈、诗歌、建筑等艺术形式的熏陶。通过音乐培养人的情感，从而影响人的道德，用音乐来陶冶人的精神。音乐与诗歌总是连在一起的，它们的结合不仅可以给人以知识、思想，而且能激励人们的高尚情感和理想。美育造就了雅典人爱美的天性，他们在文学、戏剧、音乐、雕刻、建筑、舞蹈等方面的成就达到惊人的高度。
雅典“和谐教育”孕育了西方历史上最早的和谐教育思想。正是由于雅典城邦实施德、智、体、美和谐一致的教育，培养雅典公民革新精神、热爱自由、热爱城邦、勇敢冒险、爱美、爱智等多彩的个性和完善的人格，使雅典成为古希腊灿烂文明的中心，雅典人的生活丰富多彩而富有诗意。雅典的“和谐教育”当时就受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极大重视，而且对欧洲教育传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成为后世西方和谐教育理论的历史渊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