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危的时世也令文天祥在思想观念上起了一些变化。
文天祥生性疏荡,爱好奢华(从这种性格上可以判定他应该出身富贵),而平生做官的待遇又很优厚,所以歌妓总是充满厅堂(这也可能是当时的风气,以此可见世道人心之沦落)。当文天祥充分认清了国家的危难形势后,非常痛悔自己过去的荒唐无知,不惜倾尽家财来充作军费。每次他与自己的宾客幕僚谈论时事时,都会黯然下泪,然后扶着桌子感叹道:“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文天祥像,选自清·上官周绘《晚笑堂画传》。(这就是一般士大夫的心声,他们觉得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朝廷给的,自己当然应该为朝廷殚精竭虑,以至在朝廷需要时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1275年八月(旧历),文天祥带兵到达了南宋都城临安外围,被任命为平江知府(今苏州一带),担负起了拱卫京畿的重任。这个时候朝廷当中“主和派”的声音仍然很高,文天祥就上书痛刺他们,还提出了挽救危局的具体方略,那就是恢复唐末五代时候实行的弱干强支的藩镇策略,以充分调动起各地军民的抗战积极性(并发挥效率):“今宜分天下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使其地大力众,足以抗敌。约日齐奋,有进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不管怎么说,文天祥的上书还是具有一定道理的,当然这需要一个自信的、有胆有识的中央政权才敢于在危难之际这样实行——然而假使这个朝廷如此不负众望,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可怜的地步。因此,“时议以天祥论阔远,书奏不报”,又不是一个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十月时,文天祥才到达平江府正式上任,可是这时候元军已经攻占金陵(南京)并向常州逼近了,距离苏州已在咫尺,形势不容乐观,只有挺身一战了。于是文天祥派出他的手下将领朱华、尹玉、麻士龙与张全等人入援常州,在一处叫做虞桥的地方与元军展开激战。麻士龙不幸战死;朱华部与元军战于五牧,也遭败绩;尹玉军也遭失利,向张全求救,可是这个张全贪生怕死,一支箭都没放就逃之夭夭,结果尹玉军全部战死。接着,元军攻破常州,入独松关,眼看元军就要打到苏州城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朝廷左右丞相陈宜中、留梦炎让文天祥放弃平江,坚守余杭。第二年(1276年)正月,文天祥又被委以重任,“知临安府”。没过多久,元军重兵包围了临安,软弱之极的南宋政府看大势已去,在太皇太后谢氏的一致主张下向元军投降。就这样,存在了310多年的赵宋政权至此便基本结束了它在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统治。
不过,此时陈宜中、张世杰等大臣却坚持抗战主张,他们逃出了临安准备东山再起(不仅如此,南宋很多地方政府都不愿意向异族屈服)。这时候已经宣布投降的南宋朝廷便起用文天祥为枢密使(授权掌兵机),不久又将他升格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代表南宋政府到皋亭山元军大营中去协议求和。谈判中,文天祥与元军主帅、元朝丞相伯颜发生了激烈争执,伯颜一气之下就把他扣留起来,将他们一行人包括其他南宋军政大员如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知枢密院事谢堂、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书枢密院事刘岊,一同带到了镇江软禁起来,准备带他们到大都向忽必烈邀功。
可是由于元军看管不严,文天祥与他手下的门客杜浒等12人,“夜亡入真州”。真州守将苗再成出迎,见到主张抗战到底的文丞相来了,心里很高兴,但又非常忧虑地说:“两淮地区我宋军主力部队虽然实力尚强,可是却无法统一指挥,彼此之间还有不少矛盾摩擦(这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苗再成非常关注并熟悉当时的形势,向文天祥提出了比较成熟的“恢复”策略。可是由于当时错综复杂的政治形势,文天祥竟被传言说成是到各地搞劝降的,在两淮难以立足,文天祥等一行人只好冒着危险,克服重重困难,最终从海路到达了温州。
当时,南宋的主战派官员们不甘心做亡国奴,在张世杰、陈宜中、陆秀夫等人的领导下试图推举出一个新皇帝来,组成新政府与元朝抗衡。文天祥也赞成推举年方九岁的益王赵昰(宋度宗长子,宋恭帝兄)为新帝。等到赵昰登基以后,文天祥以观文殿学士、侍读被召至当时的临时首都福州,官拜右丞相。1276年七月,他就以都督的身份到江西去参加了军事指挥。然而由于元兵势大,宋军内部又矛盾种种,文天祥也没有多少军事指挥经验,因此他在江西迎战元军失利。
第二年(1277年)正月,元兵攻占汀州,文天祥改镇漳州,他向朝廷要求参与拱卫福州。元军向他劝降,文天祥坚持不降,还把一个投降了元军又来给元军当说客的部将给当场缢杀,以表明自己的决心。“四月,入梅州,都统王福、钱汉英跋扈,斩以徇。五月,出江西,入会昌。六月,入兴国县。”一时间,宋军士气又得以振奋,不仅收复了数县,而且很多地区都起兵以响应文天祥,“分宁、武宁、建昌三县豪杰,皆遣人如军中受约束”,听候文天祥调遣。
这时候,文天祥的影响力和声望可能已经达到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