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映人类普遍生存意义的寓言小说:《许三观卖血记》
《许三观卖血记》是作家余华 1995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 1998年该作品经南海出版公司重新包装出版后,成为全国畅销书,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轰动。小说有法文、韩文、德文和意大利文等多种版本。全书十七万多字,共二十九章,讲述了丝厂送茧工许三观在四十多年里十一次卖血的故事。许三观共卖成了十次血,他第一次卖血是出于好奇,为证明自己身体结实,卖血所得娶得“油条西施”许玉兰,组建了家庭;第二次是因许三观的非亲生的大儿子一乐打伤了方铁匠的儿子,许三观为赎回方铁匠搬走的家具而卖血;第三次是为了补偿初恋情人林芬芳卖血;第四次是为了改善家人生活卖血;第五次是为改善一乐的生活;第六次是为招待二乐所在生产队的队长;第七次至十次是为了给一乐治病而四次卖血,几乎把性命送掉。许三观卖血除了第一次是偶然的,第三次是荒唐的,其余全是为了生活,都是在人生极为艰难和困苦的时候不得不去卖血,靠着许三观卖血,许三观一家一次次渡过难关。
当许三观一家“不再有缺钱的时候”,六十岁的他又空发奇想,想再卖一次血,但是已经没有人要他的血了。“四十年来,每次家里遇到灾祸,他都是靠卖血度过去的,以后他的血没有要了,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许三观开始哭了……”许三观靠着卖血渡过了人生的一个个难关,战胜了命运强加给全家人的惊涛恶浪,而当他老了,知道自己的血再也没有人要时,精神彻底崩溃了。
《活着》与《许三观卖血记》一直被看做是余华小说从先锋走向世俗后的代表作,余华小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其叙事风格基本上是向着朴素、坚实,且具有强烈民间意识的方向转变的。法国《读书》杂志在评论《许三观卖血记》时说道:这是一部精妙绝伦的小说,是朴实简洁和内涵意蕴深远的完美结合。比利时《南方挑战》对此书也有很高的评语:“这是一个寓言,是以地区性个人经验反映人类普遍生存意义的寓言。”韩文版的《许三观卖血记》被韩国的多家报刊评为“100部必读书”之一。
作者余华在中文版自序中说:“这本书表达了作者对长度的迷恋,一条道路、一条河流、一条雨后的彩虹、一个绵延不绝的回忆、一首有始无终的民歌、一个人的一生。这一切犹如盘起来的一捆绳子,被叙述慢慢拉出去,拉到了路的尽头。”
《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的一部世俗小说,完全不同于他早期的先锋小说,与他另一部蜚声世界的世俗小说《活着》比较而言,在“温和”的基调上,增加了更多的亮色和喜剧幽默因素,达到了“笑看人生”的崇高境界。
二、朴实简洁和内涵深远的完美结合之作
《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的一部力作。小说记述了主人公许三观一生中十一次卖血的经历,每一次卖血经历的背景、原因和情节不同。但是关于许三观卖血的背景和原因的种种叙事,都分别走向他每次卖血这个中心,这样也就有了十一次卖血内涵的丰富性。纵观许三观的十一次卖血,前十次都是卖血成功。第一次卖血他娶到了许玉兰。第二次为了赎回家具。第三次为了补偿初恋情人。第四次为了改善生活。第五次为了一乐;第六次为了二乐;最后四次为了给一乐治病,几乎把性命送掉。许三观的卖血是为了家人的生活,都是在生活极为艰难困苦,为了孩子操劳治病等情况下的不得不为。表面来看都是许三观自愿卖血,实际上都是生活的辛酸与无奈的选择。许三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他的追求就是一家人的温饱平安,他的卖血是自我拯救,摆脱危难的凡人生命的具体表现形式。
许三观的妻子许玉兰对卖血的态度前后不一。她得知许三观用卖血的钱赎回家具时,大呼小叫:“许三观活不下去了,所以许三观去卖血了。”她顽固地认为“卖身是卖自己,卖血就是卖祖宗”。但是后来她居然劝许三观去为二乐卖血。许玉兰由反对卖血而到哀求许三观卖血,截然相反的态度是生活的苦难对人生的挤压而造成的。许三观的卖血除了第一次是彰显生命力的表现,其他卖血行为已然是人生苦难典型的象征。当年老的许三观想重温黄酒和炒猪肝的美味,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了自己去卖血时,却遭到了血头无情的奚落与拒绝。四十年来,他的血第一次卖不出去,他的身体不再强壮,他失去了在家里顶天立地的地位和被家人需要的强烈感觉。许三观泪流满面,无比悲怆地沿街游走。最后一次的卖血使卖血与苦难的关系被再一次地揭示出来,在许三观心里,卖血是战胜苦难的法宝,是自我生命价值的体现,是一次一次渡过困苦的依托。许三观彻底失落了。许三观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是卖血的一生,卖血是他生命的主旋律,他的生命因卖血而变得既残酷又美丽。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历史”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许三观的日常生活,并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是值得关注的问题。
在《许三观卖血记》里作者对历史重大事件很少直接进行描述,即使正面切入着墨也极少,采取的多是大跨度式的推进:人民公社运动、大跃进、大炼钢铁、上山下乡、文化大革命……全都一笔带过,而将历史影响具体体现在个体的生存与苦难之中。
小说采用了重复叙述的手法将“历史”融入许三观的日常生活。叙述人的语言多次重复,人物的语言不重复。比如第十八章,“许三观对许玉兰说”重复了五次,但是许三观所说的内容不重复:“大炼钢铁,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公共食堂关门,”短短一章就将历史的发展简括了起来。第十九章则以具体详细地描写许三观一家的饥饿与苦难折射出历史的背景。余华以极其冷静的客观的视角再现了人物的日常生活,在许三观生日的那天,许三观为全家人以口说菜打牙祭,大谈如何烹饪红烧肉、炒猪肝、清炖鲫鱼的过程。特别是许三观为一乐二乐三乐三个孩子口烧红烧肉的细节描写,许三观绘声绘色,全家人“听肉充饥”大吞口水,间接折射了那个特定时代的贫困与饥饿。许三观一家贫穷而善良,乐观而坚韧,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背景下,他们没有怨天尤人,仅仅是试图以画饼充饥的办法渡过难关,让人欲哭无泪,啼笑皆非。“历史”就是这样以“苦难”和“生存”的形式进入到许三观的日常生活中,而许三观却以一种近乎麻木的方式默默承担与乐观忍受着。当生活实在不能维持下去之时,许三观就以“卖血”的方式改善生活或者渡过难关。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人物的对话和语言不仅是为了交代时代背景和生活情境,而且也成为结构转换的主要载体。如第十八章以人物对话的方式交代了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直接地将历史时代与个人命运进行联系。第十九章写许三观一家空谈吃肉,直接与三年自然灾害的饥饿年代挂钩。从第十八章的许三观对许玉兰说,到第二十五章的许三观对许玉兰说,故事就从大跃进时代推进转换到“文革”时期,既简单又巧妙地完成了历史对于普通老百姓生活的渗透。
《许三观卖血记》的叙述特点简述如下:
第一,顺时叙述。在叙述情节方面,小说完全采用的是以时间为顺序的第三人称叙述,没有一处倒叙、插叙。十七万字写出了许三观四十年的顺时发展的历史。余华采用了淡化历史,细写生活的顺时叙事策略。略写了历史,但是历史却在时间的推进中影响着许三观的生活。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文革”,以及知青下乡等等,无不影响到许三观的日常生活。全书共二十九章,围绕着许三观卖血的中心,有的章较长,比如第二十八章,作者用一万六千多字,描写为了救病重的一乐,许三观“一路卖着血去上海”的经过。十来天卖血卖了四次,几乎要卖掉许三观的命。有的章则只有几百字,比如第六章,以五百多字描写了许三观因要惩罚许玉兰而在家中甩手享受。小说无论如何大开大合,都是取舍自如,顺时推进。
第二,重复叙述。在余华的眼里,苦难与重复是孪生的,《活着》的苦难是以“死亡”的形式重复出现,《许三观卖血记》的苦难是以“卖血”的形式重复出现。许三观卖血故事的反复出现,没有让人觉得冗繁,反而让人觉得简洁生动。余华的重复叙述,是文字上变化不大,而意义一次比一次深刻,感情一次比一次强烈。四十年里经历了相同而又不同的一次次卖血,这些相同或相似卖血的重复,把许三观们的底层生活清晰地镂刻出来,其生命的价值,生存的意义一次一次地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余华的重复叙述是化繁为简,恰到好处,成为描写人物的传神之笔,收到了特殊的艺术效果。比如第二十三章写许玉兰劝说许三观让一乐去为他亲爹何小勇喊魂,不厌其烦地重复何小勇女人求情的叙述,许玉兰现在的洋洋得意与当初对何小勇女人低三下四的求情形成鲜明的对照,许三观后来终于劝说一乐去给他亲爹喊魂,叙述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形成了富于戏剧性的叙述节奏。
第三,对话叙述。小说 70%是对话。许三观的故事绝少背景、场景、人物内心描写,基本上完全由对话组成、展开。这些对话形式的多样化在当代小说创作中比较罕见,同时这些对话在文本中的作用非常特殊。在占文本 80%以上的对话中,有一般文本中常见的人物对话,更有大量的以第一人称直接引语的人物语言。人物的对话是静态的,是对场景的描摹、对人物性格的展现。第一人称直接引语,往往取代了叙述者而呈现出某种动态性。比如:
“二乐,我跟人打架了,你快来帮我。”三乐说。
二乐问:“你跟谁打架了?”
三乐说:“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二乐问:“那个人有多大?”
三乐说:“和我一样大。”
二乐一听那孩子和三乐一样大,就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他妈的,竟还有人敢欺负我的弟弟,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孩子们的对话推进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展现了各自的性格。对话往往成为叙事本身,作者和叙述者让位给人物,叙述主体消失在人物的背后,人物成了小说真正的主人公,不仅仅是叙述的对象,而且是叙述的主体。
第四,简单叙述。小说的叙述语言多用短句,很少用长句,不用夸饰雕琢的语言,不用华丽繁复的语言,只用简单直白的语言。比如第二十九章:
许三观走过胜利饭店时,闻到了里面炒猪肝的气息,从饭店厨房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和油烟一起来到,这时许三观已经走过去了,炒猪肝的气息拉住了他的脚,他站在那里,张开鼻孔吸着,他的嘴巴也和鼻孔一起张开来。
《许三观卖血记》里,很少能看到长过十五个字的断句。从某方面来讲,余华的写作,无疑是在向传统小说的叙事手法上回归。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此部小说的叙述语言,是言简而义深,隽永耐看,和海明威的作品颇多类似。
余华的这种简朴的叙述风格在当代小说中是独树一帜的,确实是“朴实简洁和内涵意蕴深远的完美结合”。
三、精彩赏析
1.许三观说:“你最多只能吃四片,你这么小一个人,五片肉会把你撑死的。我先把四片肉放到水里煮一会,煮熟就行,不能煮老了,煮熟后拿起来晾干,晾干以后放到油锅里一炸,再放上酱油,放上一点五香,放上一点黄酒,再放上水,就用文火慢慢地炖,炖上两个小时,水差不多炖干时,红烧肉就做成了……”
许三观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揭开锅盖,一股肉香是扑鼻而来,拿起筷子,夹一片放到嘴里一咬……”
许三观听到吞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响。“是三乐一个人在吞口水吗?我听声音这么响,一乐和二乐也在吞口水吧?许玉兰你也吞上口水了,你们听着,这道菜是专给三乐做的,只准三乐一个人吞口水,你们要是吞上口水,就是说你们在抢三乐的红烧肉吃,你们的菜在后面,先让三乐吃得心里踏实了,我再给你们做。三乐,你把耳朵竖直了……夹一片放到嘴里一咬,味道是,肥的是肥而不腻,瘦的是丝丝饱满。我为什么要用文火炖肉?就是为了让味道全部炖进去。三乐的这四片红烧肉是……三乐,你可以慢慢品尝了。接下去是二乐,二乐想吃什么?”
……屋子里吞口水的声音这时是又响成一片,许三观说:“这爆炒猪肝是我的菜,一乐,二乐,三乐,还有你许玉兰,你们都在吞口水,你们都在抢我的菜吃。”说着许三观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今天我过生日,大家都来尝尝我的爆炒猪肝吧。”
这是《许三观卖血记》第十九章许三观过生日说菜一段,我们看到了“历史”是如何进入许三观的日常生活之中。
这里描写的是灾荒年景来了,许三观一家喝了一个多月粥以后,许三观生日这天晚上发生的故事。许玉兰为了以示庆祝,在粥里加了一点过年才吃的糖,孩子们“哗啦哗啦”喝完了粥躺在床上仍是饥肠辘辘。许三观看在过生日的份上,辛苦地用嘴给三个儿子和妻子以及自己分别炒了一道菜:红烧肉,清炖鲫鱼,爆炒猪肝,全家人“就用耳朵听着吃了”一顿美味佳肴。这是普通百姓因饥饿难耐,说菜充饥,苦中作乐的让人酸楚的一幕。当人的最基本的物质需求缺失之时,善良的人们只是在想象中进行着自我满足和精神会餐。许三观不去诅咒,不去祈祷,没有哭诉,没有放弃。画饼充饥的第二天,许三观就去卖血换来改善生活的三十块钱。许三观以他的乐观坚韧,老牛舐犊的天性,战胜了困难,渡过了难关,拯救了全家。普通百姓的亲情,是困厄中救命求生的稻草,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最原始的信念。这些描写给人以无言的感动,也折射了历史荒谬的本质。“历史”就存在于许三观的日常生活的生存和苦难之中,许三观的坚韧品质与麻木生活同样使人触目惊心。
2.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胸口;让混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他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眼泪在往下流。他的头抬着。他的胸也挺着,他的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他的胳膊甩动时也是毫不迟疑,可是他脸上充满了悲伤。他的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
他无声地哭着向前走,走过城里的小学,走过了电影院,走过了百货店,走过了许玉兰炸油条的小吃店,他都走到家门口了,可是他走过去了。他向前走,走过一条街,走过了另一条街,他走到了胜利饭店。他还是向前走,走过了服装店,走过了天宁寺,走过了肉店,走过了钟表店,走过了五星桥,他走到了医院门口,他仍然向前走,走过了小学,走过了电影院……他在城里的街道上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这是小说《许三观卖血记》第二十九章许三观哭泣着游街一段,也是临近小说结尾的一段描写。许三观一辈子在困厄中挣扎,为妻子和儿子们,为了一家子人期望值极低的幸福生活,他一次次卖血。可到最后,年老的他为了自己去卖血的时候,他的血没有人要了。“我以后不能再卖血了,我的血没有人要了,以后家里遇上灾祸怎么办 ?……”许三观悲伤地哭泣,老泪滂沱,那奔流不断的眼泪是奔涌不止的悲愤和忧惧。他失落了自我价值,失魂落魄,漫无目的茫然地沿街游走而不自知。这就是许三观的结局,一辈子靠卖血战胜灾祸,最后却想卖血而卖不成,备受奚落与打击。此时的许三观终于把他草芥般凡人的最真实的柔弱卑微的精神本质显露无遗。许三观“走过了……”的重复叙述,正是他生活贫乏与荒谬,思想单纯与麻木的写照。看似简单贫乏的语言,给人以丰富深刻的想象和思考。
附:相关评论
1.书中的人物经常自己开口说话,有时候会让作者吓一跳,当那些恰如其分又十分美妙的话在虚构的嘴里脱口而出时,作者会突然自卑起来,心里暗想:“我可说不出这样的话。”然而,当他成为一位真正的读者,当他阅读别人的作品时,他又时常暗自得意:“我也说过这样的话。”
这似乎就是文学的乐趣,我们需要它的影响,来纠正我们的思想和态度。有趣的是,当众多伟大的作品影响着一位作者时,他会发现自己虚构的人物也正以同样的方式影响着他。
余华:《1998年〈许三观卖血记〉中文版自序》,海南出版公司 1998年版。
2.这是一本关于平等的书,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而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我知道这本书里写到了很多现实,“现实”这个词让我感到自己有些狂妄,所以我觉得还是退而求其次,声称这里面写到了平等。在一首来自十二世纪的非洲北部的诗里面这样写道:
可能吗,我,雅可布——阿尔曼苏尔的
一个臣民
会像玫瑰和亚里士多德一样死去?
我认为,这也是一首关于平等的诗。一个普通的臣民,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规矩的人,一个羡慕玫瑰的美丽和亚里士多德的博学品质的规矩人,他期望着玫瑰和亚里士多德曾经和他的此刻一模一样。海涅说:“死亡是凉爽的夜晚。”海涅也赞美了死亡,因为“生活是痛苦的白天”,除此之外,海涅也知道死亡是唯一的平等。
余华:《1998年〈许三观卖血记〉韩文版自序》,南海出版公司 1998年版。
3.
余华的小说是塑造英雄的,他的英雄不是神,而是世人。但却不是通常的世人,而是违反那么一点人之常情的世人。就是那么一点不循常情,成了英雄。比如许三观,倒不是说他卖血怎么样,卖血养儿育女是常情,可他卖血喂养的,是一个别人的儿子,还不是普通的别人的儿子,而是他老婆和别人的儿子,这就有些出格了。像他这样一个俗世中人,纲常伦理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他却最终背离了这个常理。他又不是为利己,而是问善。这才算是英雄,否则也不算。许三观的英雄事迹且是一些碎事,吃面啦,喊魂什么的,上不了神圣殿堂,这就是当代英雄了。他不是悲剧人物,而是喜剧式的。这就是我喜欢《许三观卖血记》的理由。
王安忆:《评〈许三观卖血记〉》,载《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 3期。
4.
作家余华在九十年代连续发表长篇小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完全改变了他在八十年代的创作风格。这两部作品深刻描写了近半个世纪来中国城镇社会中下层人民所遭遇的日常性的苦难,如果从传统知识分子精英立场来表现这个题材,也许会成为具有某种政治寓意的社会批判性作品,但余华改变了这一叙事方法,他利用这个题材探讨中国民间对苦难的承受力和承受态度,尤其是许三观的故事,写出了苦难重压下民间赖以生存的幽默与乐观主义。如果孤立地看,这些幽默和乐观很可能会被知识分子批判为阿 Q式的可笑方式,但余华把这些因素置于源远流长的民间文化背景下给以表现,其效果显然不一样,成功地挖掘出长期被主流文化遮蔽的中国民间抗衡苦难的精神来源。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第二十二章“理想主义与民间立场”,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9年版。
5.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不能把余华的艺术“转型”简单地看做一种妥协或媚俗的行为,实际上它不是盲目的慌不择路的逃亡,而是一种自觉的艺术选择,是一种艺术的自证行为。另一方面,艺术回到它的单纯和朴素状态,不是艺术的退化或撤退,而正是作家走向自由境界的一种标志。因为,对作家来说技术滞后的焦虑固然是一道枷锁,而为技术所困同样也是一道枷锁。《许三观卖血记》这样的文本对于技术的远离实质上是同时抛弃了束缚作家的二重枷锁,作家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主体解放的快乐。
吴义勤:《告别“虚伪的形式” ——〈许三观卖血记〉之于余华的意义》,载《文艺争鸣》,2000年第 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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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人民日报出版社 1998年版。
64.陈琳:《民间理想的温情营构》,载《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4年第 12期。
65.贺明华:《论余华〈活着〉的现代寓言特征》,载《皖西学院学报》, 2004年第 2期。
66.戴绛:《〈许三观卖血记〉的思想意义与艺术特色》,载《陕西教育学院学报》,2003年第 5期。
67.李林荣:《〈许三观卖血记〉——一个关于用生命抵押幸福的寓言故事》,载《名作欣赏》,2002年第 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