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生命一段 自我放逐的旅行 目的地对自己保密
听着迎面风 不给方向的指引 用迷路去写下日记
偶尔要带领自己远离开人群 想一想孤单的原因
若寂寞是生命必须承受之轻 晚一点恋爱也可以
从熟悉的城市逃离 找地图上没有的天晴
我的眼睛和情绪 太容易下雨
只要 赐给我 阳光和森林 和能奔跑的草地
耳边就有美丽快乐的旋律
哼一段弦外之音 幸福前的练习曲
期待那首歌曲 吟唱出未来风景
心中的弦外之音 神秘的应许之地
边唱歌边前进 就遇见风和日丽
12月25日,天气晴!
在上午九时廿七分离开箱根的小田急线列车上,我听见这首歌,从女孩背对我的身影里,轻轻哼起!
她唱的很轻,轻到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耳朵的错觉……轻得像是一根系在针孔上的线,虽然细,却在穿透往返之间,拥有把东西缝合起来的强韧力量!
昨晚,在那个被漫天大雪包围的房里,我做了对不起天天的事情!
但对我来说,在我与女孩之间发生的事情,却像是一种经过什么安排所设下的必然,没有对与错,是一种无法抗拒也无须抗拒的结果!
我们只是去到了那里、认识了彼此、一起旅行、分享寂寞、确认了彼此对彼此的依赖……之后,再毫无牵扯的离别……如此而已!
在那晚,我觉得我与女孩一同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我们用彼此的紧密交合,于退无可退的最后一夜,让这段旅行找到了落脚之处,也似乎为未来那一阵不知该往哪儿吹的风找到了风向!
只是,面对烦恼,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就只能像是把石头往天空抛掷那样徒劳无功的事!
我们使尽全力,想把烦恼丢向很远的地方,但人类藐小的力量却只够让烦恼飞出拋物线,在过了最高点之后,烦恼终究还是会无情地坠回地面!
除非,我们能释放自己,让“自我”成为没有质量的东西!
唯有我们释放了自己,让自己的心不再拥有地心引力……那么,烦恼才会飞啊飞的,一路飞往外层空间去,不再复返!
可惜的是,现在的我依然还站在地面上,而女孩也是!虽然我们所历经的旅程可能让我们轻盈了一点,但和空气相比,我们还是太过于沉重!
我们都必须回去各自再作一些努力吧……我想!
在时速超过八十公里的列车里,我和女孩持续朝着终点前进。我透过她看向窗外,外头的雪停了,富士山不见了,留下许多回忆的箱根也渺远了!
我觉得,这种被归途列车往后抛弃的风景,是最伤感的!
尤其,我和女孩要前去的,是一种绝对的离别。
“你在想什么?”一想到再过几小时,我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内心不禁燃烧起眷恋的情绪。
我很想听听她此刻的想法,或许,我是在期望着她的反悔,期待我们不必遵守什么不能联络的约定。
“没什么!”很可惜的,女孩比我想象来得坚强,一如我的预料。
“等会到了新宿,我们就在那里分手吧!”她对我说。
在她的坚强里,我难掩失望!
我只能借由她不小心遗落在背影里的落寞,聆听她真正的心声。
我明白……女孩其实也和我一样舍不得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但舍不得归舍不得,对于正在学习“释放”的我和她而言,“拥有”,毕竟是一种非分之想!
“也许……以后我们会后悔!但我觉得这样对我们最好!”
在列车渐渐靠近东京时,她把这句话送给了我。
(什么是“最好”呢?)
我没有反问她……因为我知道她已经作了决定!
女孩捍卫决定的决心,让我想起在过去这几天里被我刻意遗忘在脑后的一切!
我想起天天,想起老家的水草场,想起固执的老爸,也想起写词时面临的种种挫折,想起那个困住我的地方!
我从女孩身上得到了什么?
她让我找到了同伴,却同时又在得到依靠的时候要我失去她!
这就是我获得的……叫做“遗憾”的东西!
很痛!我必须说……遗憾这东西很痛!但要让两个寂寞的人从孤单里痊愈,好像也只能仰赖这种激烈的手段!
回到新宿车站,我一边向女孩道别,一边埋怨她连名字也不愿留下的绝情,但同时,我也感谢她的坚决!
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让我回头的路!
看着她被车站里的人潮吞没,我刻意选择了与她相反的方向,从离她最远的车站出口,走进那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片荒漠的新宿街头!
一路上,我逼着自己不要想起女孩,但到了后来,那种逼迫竟反而像在提醒自己不能将她忘记一样!
在我脑海里,不时听见她刚刚在列车上所哼的那首歌!
她嘴里轻轻地吟唱,像从南方飘来的暖空气般,让我刚历经离别的心得以不至于失温而保有跳动的能力!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没有正面感谢她在列车上把那首“弦外之音”唱给我听!因为这还是身为作者的我,第一次从歌手以外的人身上听见有人唱起这首歌!我得说,让我知道自己写的歌是有人聆听的,是个极具震撼的惊喜!
什么是人生的“弦外之音”呢?
老实说,当初我自己在写下歌词时,或许……都不是想得很清楚!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创作,是上帝把手伸进我的脑袋,然后再借由我身体所传达出来的讯息!
常常,我会在写完一首词的好久之后,才突然从一些经历的事件、一些生活的感触里,了解上帝要我把它写下来的原因!
就像此刻,我从一个迷失方向的女孩口中,听见了一种决定起身与迷惘对抗的勇气……而让她如此笃定的原因,竟是我自己曾写下的只字词组。
那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因为女孩不可能知道那首歌是我写的!而就在这段寻找着自我价值的旅行里,我亲眼目睹我的创作,实际影响着别人的生活!
彷佛,我的意念将因为这首歌的存在,而一直陪伴在女孩身边!
当她每次聆听、每次唱起……即使她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也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我将会一直陪着她……直到这首歌被她忘记为止!
我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突然醒悟!
在我不知道的世界里,在每个陌生听众耳朵里响起的共鸣,不正是我拥有的弦外之音吗!
其实,能够创作,是很幸福的!
因为我能够像这样与别人分享一些感动,在给予力量的同时……自己也能因此获得反刍与成长!
或许,我不必再去想别人看我的眼光!
我不必再去忧虑自己被什么困住!
因为,只要看清楚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明了自己要往哪去……那么就算面对的是一面绝望之壁,我们的心也会长出翅膀,飞越它,克服它!
我其实能飞的……是我忘了怎么飞行而已!
PM 9∶20
我在中正机场入境大厅众多接机的人群中,找到天天娇小而孤独的身影!
她对拖着行李的我挥手,可能是怕我余气未消,她脸上的笑容一直试试探探的,有些颠簸!
“回来啦?”当我走向她时,她怯生生看着我。
“箱根……好玩吗?”她问,我从她眼神里看见不敢大胆表露出的欣喜。
“嗯……”我不是很热烈地点头,不知怎么的,我竟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对不起……”可能是我犹疑的态度影响了她,在帮我脱下外套时,天天低下头向我道歉。
“干吗道歉?”
“都是我不好……我……”
“幸好日本很好玩,我也在下雪天里泡了温泉……否则,我可能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sorry!”天天又道了一次歉。
看着天天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突然心软了起来。
我明白,在我出国的这几天,对不能陪我去日本的天天而言,肯定是一种严厉的折磨!
而我有什么资格怪罪天天?
若不是她意外的缺席,我会遇见那个女孩,并经历那一场特别的旅行吗?
天天才是受害者吧!
是她给了我前往这次旅行的动力,是她牺牲了和我一起出游的权利,这才造就了一段让我永生难忘的北国之旅!
我什么都得到了……怎么能让天天再背负着无辜的愧疚!
“没关系啦!”我满怀歉意地伸手将天天揽进怀里,同时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下。在拥抱的同时,天天令人怀念的发香,不经意地唤醒我对她的思念!
“我做了一个梦,我去游历,经历多么危险又惊奇……小狮王和机器人和稻草人,都是我的好伙计……我的小狗叫托托,它也一起去……”
(我到家了!)在拥抱天天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首卡通歌。
(你……也到家了吗?)我问我心里的那个人……虽然我明知道她听不见,但我还是问了!
我希望她在回家的路上,也能有一个等着她、亲吻她、拥抱她甚至原谅她的人存在,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把心打开吧!)我沉默给予她最后的叮咛。
(我们都别再把自己关起来了,好不好?)
PM 10∶17
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安定感,我与天天并肩坐在巴士上,看着远方逐渐接近的圆山饭店。从桃园到台北,一样是归途,但这一次,我不再像那时在日本一样对于到来的终点感到心慌。相反地,现在,我好期待旅行能赶快告一段落!
“天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当巴士缓缓驶下重庆北路,我抚摸天天靠在我肩膀上的头,同时觉得那种抚摸,是我与她之间前所未有的亲密!
“什么?”她把头微微抬起。
“我决定了!”我对她说,“在这趟旅行中……我把以后的事……都想清楚了!”
“真的吗?”听我的话,天天坐直转头看着我。
“你做好了决定?”
“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让天天看见我的笃定。
“我还是会……先回南投种水草!”我对她说。
“那跟以前还不是一样?”
“你听我说!”
我打断天天的质疑,同时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有点激烈。
“这次是不一样的!”我把语气放轻,但态度却更为确定,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不再迷惘的心情!
“歌我还是会写!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握住天天温暖的手说。
“我想写小说……”我告诉她,“我想把老爸与水草,用故事的形式记录下来!”
“啊?”
看着天天意外的神情,我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我不是个种水草的料!但,我却可以用创作来种水草!”我试着用更精确的字眼来解释我的想法。
“走了这一趟,我觉得自己应该更好好珍惜能够创作的天赋……因为那是一种福分!而我希望自己用更多不一样的形式,来回馈我所得到的赐予!”
我想起女孩哼歌时的背影,而她的背影也确实带给我力量。
“回南投以后,我会把这个想法跟老爸讲,希望他能把他种水草这些年来累积的经验和感想告诉我,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感觉,去体悟老爸的工作,再把它变成好看的故事,影响更多人!”
“这……你不是已经种水草种了一段时间了吗?”
“那不一样!之前……我的心根本就不在那里!”
“那你爸要是不赞成你的想法呢?”
“不会的……”我对天天说,“只要这次我自己心里没有任何一丝怀疑……我想老爸会懂的!”
“但是……”天天显然还有些怀疑!
“放心……我是老爸的儿子……没问题的!”我摸摸她的头。
“唉……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希望你回台北专心写歌!”天天叹了口气。
“我想改变一下写歌的方式……我不再去参加一些无谓的比稿了!”我回答她。
“我会找小P或是其他写曲的朋友试试看……多用词曲一起创作的方式来写词,这样比较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你……这趟去日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把我的想法全说出来之后,天天怔怔凝视我好一阵子!可能是出国前与回来之后我的心态作了全然的改变,她一时之间不太习惯!
“为什么几天不见,你就好像比以前笃定了许多?”她问我,我听得出来她其实在疑惑中带着欣慰!
“因为我做了坏事!”我对天天说,“但我却知道我还有做好事的能力!”
“你爱我吗?”在下车之前,我突然问天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问天天这个问题。
“嗯?”天天走在我前面,在准备下车之前,她既错愕又不解地回头望着我。
“你爱我吗?即使我不能完全符合你的期待?”我又问了她一次。
“那你呢?”天天不回答,只反问,“你爱我吗?如果我不能完全支持你的期待?”
“爱!”我敲敲天天的头。
“傻瓜……我当然爱!”我说,“而且……我会,努力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