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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柳江如回家一周,一句话都不愿跟父母说,母亲拉着她的手写字,无论是她知道还是不知道,她都不吭一声。后来父亲又要拉她的手,也让她甩开了。她是生父母的气,可是最主要的是,恨自己的命运,老天爷对自己的不公。可是恨上三天,眼睛也治不好,怎么办?每到吃饭时,父母就把一只搛上各种菜的小碗放到她跟前,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喝水杯子放到她手能及的地方。看她快吃完菜了,再搛。扶着她上厕所,扶着她上街,扶着她睡觉,她的身边随时都不能离人。可是以后怎么办?漆黑一片的生活看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也许将伴她一生,她必须要好好规划自己黑色的未来了。柳江如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子,也是一个心气高的女孩子。她曾经有多么美好的理想,上军校,当作家,要读尽天下最好的文学作品,要写出真正称得上优秀的作品,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她作了短期的长远的各种规划,十几年寒窗苦读,十几年劳心累骨,眼看离目标越来越近,忽然大道上涌出一片汪洋,看不到尽头。冲过去,还是被淹死?是得好好想一想了。

回家第八天,吃过饭,她感觉父母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左边的气味重,闻着有酒味,那是父亲,父亲一般不喝酒,一定是因为她的病,一直很少说话的父亲现在也不得不借酒消愁了。右边呢,身体里散发着女性特有的体香,肯定是母亲。母亲一向是很讲究的,人家说自己漂亮,像母亲。可现在漂亮的母亲身上明显闻不到香气了。父母如此大的变化,都怪自己不争气。这么一想,她就想掉泪,可是掉泪能治好病吗?治不好病不说,还让父母难受,既然这样,就不能掉,心里再苦也不掉,把眼泪积到夜深人静,积到被窝里,然后自己慢慢地消化掉。从听说回家到现在,她的脑子每天都在反复地想,该跟父母好好谈谈了。再不能把父母的手推开,再不能让他们平添痛苦,她已经十八岁了,本该上大学,本该为父母解忧了,可是都怪这病,让老了的父母还得把自己像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般照顾。她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女孩子,绝不能再让父母这么操劳。

屋子里应当再没有别人,弟弟上学去了。她朝左叫了一声,爸!左边伸过来一只手,肥厚,粗大。果然是父亲的。她握了一下,松开,又朝右叫了一声,妈!母亲的手伸过来了,柔软却粗糙。她感觉不再像过去那样光滑。她摸摸母亲的脸,更瘦了,骨架立马触到。她想流泪,忍住没让流下来。她说,爸妈,我想通了,眼睛治不好,你们已经尽心了,北京都治不好,也就没法子了,咱认命吧。她说完,她想也许父母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拉她的手,没有往她手心里写字。她把脸朝右伸伸,手摸母亲的眼睛,母亲眼睛里全是水,这么说,她的猜测是对的。

不幸的消息终于证实了,她使劲闭住眼睛,忍回即将流出的眼泪,然后睁开眼睛,虽然她什么都看不到。她说,我想好了,你们不要难过,看不见我认命了,以后慢慢一切我都要靠自己。我会慢慢摸着上厕所,摸着吃饭,摸着睡觉,摸着干正常人能干的一切事。一切我都会慢慢适应的,你们放心。对了,我还要摸着写字,要唱歌,要锻炼身体。

母亲想安慰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和脖颈。她那温热的皮肤是那样细腻光滑,又催下了母亲的眼泪。

她轻轻地把母亲的手拿开,说,从今天起,你们对我最好的安慰就是让我自己独立的生活。

首先她让一直照顾她的父母亲去上班。她的提议遭到了父母的反对。父母说,不行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为了让父母放心,她摸着到卫生间,摸着到住处,摸着喝水吃药,摸着把她每天必须用的东西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父亲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同意了。

母亲给她找了根竹竿,她摸了摸它,飞快地四处探查一遍,说,好,以后它就是我的眼睛了。这下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母亲摸着她的手写:小心。

父亲在她手心里写:不要急。

都走吧,你们都走,我会安全的。

父母走了,她感觉门外风起了,一次,又一次,她确信他们一前一后走了,她忽然感到一阵害怕。这么说从此以后,她就永远要生活在黑暗中了,从此以后她就面对生活中的一切难题了,没有了眼睛,没有了耳朵,她的武器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竹竿。

她想哭,哭也没用。她必须学着战胜自己。她摸着放在身边的竹竿,慢慢地起身,她朝客厅的对面走,那是弟弟的房间。她慢慢地一步步地挪。这是得病后她第一次单独到弟弟的房间,她走得很小心。

母亲其实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女儿起来了,她立即戴上口罩,随时准备悄无声息地帮助女儿,她以为她要去卫生间,或者去她的房间,一切的障碍都排除了,可没想到是去儿子的屋子。儿子屋子的椅子今天放好了吗?她不知道,儿子经常放得东倒西歪,万一碰到女儿怎么办?她想跑到女儿前面,可是她怕带着一股风,女儿特敏感,要是感觉到家长对自己不放心会很难过。女儿小心地走,跟自己擦身而过时,她几乎屏着气息,灵敏地绕到女儿前面,椅子果然在当屋,还有足球也像个霸气的小子横在当屋。母亲小心翼翼地抱起足球,提着椅子,慢慢放到桌边,把足球放到椅下,然后紧紧把身体贴在门后,注视着慢慢挪进来的女儿。

柳江如手中的竹竿往前伸一下,走一步。走到门前,手摸着了门,轻轻地推,母亲就在门后,门已经顶住了她,她怕女儿发现,立即弯下腰,从女儿的手下逃到床角。

谁?

母亲不敢说话。

柳江如把门推到头,想着怎么刚才闻到了母亲身上特有的香气,她再闻,没了,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母亲每天收拾房间,她的气息当然无处不在。柳江如碰上门禁,母亲以为她要到书桌前,她却一步步摸到了中间的床前,坐了下来,东张西望。站在床头的母亲缩成一团,她现在不知道自己逃向哪里?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柳江如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展拉了拉床单,就在这时,竹竿忽然掉到了地上,就横在她面前,她还在床边找竹竿。母亲蹲下身,小心地挪到床尾,拾起竹竿,小心地放到床边,回到门口。

柳江如却没有再找竹竿,她一只手摸着床,慢慢地朝前摸,摸着床角了,她犹豫了一下,她记得床离书桌并不远,她蹲下身子,慢慢地摸着地板往前挪,藏在她身后的母亲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她走了几步,想把竹竿递到女儿手里,又怕吓着她,只好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柳江如摸到椅子下面的足球了,她微笑着坐到了地上,抱着足球摸了一会儿,然后从左手放到右手,从右手倒到左手。

她知道这是足球,弟弟经常边做作业边很不老实地在脚下踢着球。

柳江如抱着球,扶着椅子的靠背,慢慢地起身,手向四周摸,摸到了桌子,她屁股一点点地挪,终于坐到了椅子上,终于坐到了桌前,她把足球放到了桌上,好像歇了口气。

她刚摸了一下桌面,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始从口袋里掏东西,母亲紧张地看着。她掏出的是纸,她在擦手,接着又反复地擦足球。

她一定是摸到了脏东西?我怎么忘记了这茬?母亲自愧极了。不过,她的自愧没多长时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女儿起身了,手摸桌子时,摸到了足球上,要不是反应快,就扑空了。

她怎么回来?书桌离墙还有四五米,母亲眼睛再次落在床边的竹竿上,她真想跑过去,扶住女儿的手,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柳江如这次没有蹲下身,而是直直地往前走,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母亲看得心酸极了。也许是感觉前面空间很大,柳江如走了几下,忽然放开了大步,结果头一下子撞到了墙上。她哎哟了一声,双手扶住了墙。她没有朝门外走,却朝门里走,她摸到了窗帘,再摸,又摸到了书桌。她笑了,松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孩子,扶着墙走呀。

柳江如没有扶着墙,而是一步三晃地朝门口走来。母亲很想叫,朝前走,不要怕,不要怕。可是她不知道失明的人,掌握不了平衡。

你扶着墙走呀,孩子。母亲急得都要哭了。

柳江如左晃右转,终于快走到门边了,母亲立即退出去,她一下子不知道女儿到底是朝左边的大门走,还是朝右边自己的卧室走。

两边都有丈夫养的巴西木,花盆很大,树也很高,她推着花盆一步步到门边,谁知道女儿却摸着墙朝门边来了,踩着了花盆里不小心掉出的土。

母亲继续把花盆往前推。柳江如走到门边了,手动了动锁,难道她要出门,门肯定是从外面锁着的,她也开不开。她站了一会儿,往前一挪,碰到了脚柜,忽然蹲下身子,母亲紧张地看着她,她在鞋架上找什么呢?

母亲转到她身后,把一把小椅子放到了离女儿不远的地方,柳江如摸着了小椅子,坐到了上面,仍在鞋架上摸。她摸到了一双双皮鞋,都一一放在自己的脚边,仍摸,终于在鞋架底下摸着了小盒子,她打开了一管鞋油,不停地闻着,她是要擦鞋呢。

她拿的是一管棕色的鞋油,鞋子却是白色。正要往上擦。母亲紧张地看着,不知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她迅速打开客厅一扇窗户,一阵风吹过,果然女儿警觉地放下了鞋子:谁?

母亲趁此极快地把白色和黑色的皮鞋提在了手里,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女儿。

柳江如看再没动静,轻声说,起风了,吓我一跳。

柳江如把三双棕色的皮鞋全擦完了,擦得干干净净,光亮如灯,再摸,鞋架上全是空的,这才起身,母亲紧张地望着她。柳江如没有再往前走,前边有花盆,有电视机,有矿泉壶,母亲真怕碰伤了她。

这次柳江如是摸着墙回来的,她没有像母亲想的那样进他们的房间,而是进了卫生间。卫生间母亲不担心,柳江如太熟悉了。

柳江如出来,走进自己房间,她摸出一张纸,展开纸,用右手食指小心地摸了摸纸张的大小,然后开始写起来。她写得很慢,很大的字一个接着一个,字与字之间是分隔开来写的。

母亲看到女儿安静地写字了,这才返回客厅,把花盆、鞋子放到原地,边挪边想,从今天起,要让女儿懂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哪放,比如这些花盆还要不要?或者要挪到平常人够不着的地方,还有电视在哪?矿泉壶在哪?对了,包括房间的电源、厨房的盆盆罐罐、煤气热水器啥的,凡是家里角角落落,全都得让她熟悉。自己的女儿她最了解,心气高,好奇心强。你越不让她动的地方,她绝对要闹着动。看看表,差不多上班一个多小时了,她要把大门开得大大的,要让女儿知道自己回家了。

柳江如在写字,想什么呢,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她一笔一画地写,她想写的字一定很难看。她不管,只管写,她感觉一张纸写得差不多了,翻到背面重新写。她一笔一画地写,一直到写累了,她感觉到口渴,母亲给她准备了一瓶水,就放在客厅。她慢慢地摸到客厅,喝了水,估计离父母上班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了。她想站起来,忽然感觉屋里吹进一阵风,爸爸妈妈回来了?她这样想着,还是警惕地叫了一声,一双手伸过来了,是妈妈。妈妈在她的手心里写着字,她回答自己在家很好,进了弟弟的房间,还擦了家里的三双皮鞋。她拉起母亲的手给她看自己写的字,然后问母亲她写得咋样?

母亲看着一个字分得像两个字,好几个字又缠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擦,而是含着泪,拉着女儿的手写道:写得好。

行肯定弯了,我会慢慢注意的。

母亲从桌上拿了几张纸,边叠边让女儿摸。

你去上班吧,我好着呢。

母亲装着又去上班了,打开门,一阵穿堂风而过。她又关上门,坐到自己的屋子,边叠纸边不时地注视着对门的女儿。

柳江如摸着母亲给她放到手边的纸,母亲把纸折叠成横格了,这样她就可以摸着写了。

这次她不再随意写了,她想起她作文好,老师说要写真情实感。对了,现在她有太多的真情实感了。她这样写道:

十八岁,我忽然看不见,听不到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写到这里,眼泪多得控制不住了,想撕,后又改变主意,接着写道:不过,因为父母,因为亲人,我的心中充满了阳光。

母亲下班了,父亲也回来了,看到她一切安全,父亲在她手心上写,好!母亲也写好,她感觉到自己再不是父母的累赘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尿到了地上,尿到了马桶盖的缝隙。不知道这一上午,母亲是怎么一步步地替她排除着各种险情。

第二天,她开始洗自己的衣服,卫生间不大,她摸了一圈,就知道了洗衣液、椅子在哪,当她坐下来洗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了,她还唱起了歌。衣服洗完,她滑倒了,大腿很疼,她想也许青了,不过衣服洗净了,她感觉很高兴。

母亲回到家,看到衣服洗了,而且挂到了铁丝上,虽然洗衣液洒在了地上,卫生间四周都是水,东西摆得没有章法,母亲还是摸着她的头,摸着她的手,不停地写:你真棒,真棒!

过了一周,她已经能打扫家里的卫生了,她拖地,小心地拖。空地还好说,桌下的,椅下的,她小心极了,一点点地拖。当然头又碰了,腿也碰肿了,母亲发现了,说,我已经打扫完卫生了,你歇着吧。母亲写了好多遍,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说,让我帮家里干点活吧,我不想白吃,我不想当废物。

父母默许了。

两周后,母亲亲眼看着女儿已经能熟练地走到家里的每一个地方,能给自己到矿泉壶接水,能自如地穿过两盆花树,能自如地走进家里的三间内室,这才放心地上班了。

她一天天地写字,写了许多纸,母亲和父亲先帮着她叠格子,后来她自己叠。她想起了保尔·柯察金,对,我一定要像他一样,写东西,成为作家,即使我看不见,听不见,我还能写作,我要告诉刘伟,我并没有悲观。

妈妈说了,她回来帮她整理。可是写了几天,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用电脑,她怕她忘记了写字,她怕母亲实在太累了。

她重新用纸写起来,只是这一次写得更用心,写得也一次比一次慢。她想我写的要让小弟看得懂,认得清。

写着,写着,她想起了自己得病,想起了刘伟,想起了父母带着她逛北京的故宫、北大,她的眼泪如水流,但是她忍住继续写。

她不知道自己写了多长时间,反正直到母亲站到了自己跟前。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孩子你写得不错,坚持下去。

她累了,睡觉了,母亲坐在她的书桌前,她知道母亲在改自己作文的错别字,她看不见,但是母亲说很好。她想一定有许多错别字,作为中学语文老师的母亲,一定费了不少劲,仔细地认,仔细地改。

吃饭时,一向不爱说话的弟弟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道:姐,向你学习。

她整整写了一个多月,她觉得她把自己的故事写完了,让母亲帮她改,改后给刘伟寄去。

刘伟很快来信了,母亲帮她读的,她不信,她怕母亲怕她伤心。母亲出去了,父亲也不在,她让刚上小学五年级的弟弟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她,弟弟虽然写得不流利,但是意思还是很明确的,刘伟说她写的就是一篇小说,他要让老师帮忙给她发表。

她给刘伟写了信,说,讲讲你的大学。

写完,她最后写道:我是你的妹妹,希望你在同学中找到你的如意伴侣。她写完,让满嘴都是牛奶味的弟弟看错别字。后来又怕弟弟认不出来,毕竟他才上小学五年级呀。让母亲看。母亲看完,夸赞她心地好。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说,我要让他幸福,咱们帮了他的忙,不是要回报的,我的病情我知道。

母亲停了半天,在她手心里写道:你很坚强。

她又走进了一个新的领地——厨房,她要做饭,不,严格意义上说是准备好前期工作。

在这之前,母亲已经领着她到厨房走了好多遍,她牢牢记着什么在什么地方。眼睛好着时,几乎就没进过厨房,现在她要补课了。

进门右边是墙,夹角是冰箱,接着是整体橱柜,整齐划一。刀都放在木架里,很稳。碗也在柜子最下面,没问题。

米、面在第二个抽斗里,一摸即是,不用费劲。还有和面盆是瓷的,洗菜筐是塑料的。母亲交代了好多遍,要一一记住。

放碗时不小心,碗掉到了地上,她用手摸着扫,结果手碰到了碎片,流了血。没了一只碗,但是帮着母亲和好了面。她揉得格外用力,直到面摸起来光光的,她才扣在盆里。慢慢地开始择菜,她虽然看不到干叶子,可是能摸到。她摸得很仔细。她怕摘不干净,就放在一边,等母亲回来再检查。然后她唱了一会儿歌,她知道她已经听不到人说话快半年了,现在说出来的话一定难听,老师原来说过,一个部件要是老不用,就失去功能了,她失去了听力,失去了视力,再不能失去语言。她开始唱歌。过去她整天缠着父母要买MP4,母亲总算同意给她买了,现在MP4就放在桌上,她却难过得不想碰,她不能碰呀,一碰就伤心。现在她戴上耳机,打开了机器,她开始凭着过去的记忆唱起了歌:《隐形的翅膀》《明天会更好》《菊花台》之类的,她唱得眼泪又开始流了,唱了一会儿,嗓子有些干了,她起来到厨房擀面。刚一进去,一下子摔了一跤,她摸了半天,是一片菜叶把她绊倒了。屁股疼极了,她还是擀起面来。一下一下再一下,她手不停地摸着,过去她擀面时就怕把面擀得薄厚不均匀,现在她加倍注意,可是擀着擀着,还是发现一边薄了,她又把劲使到了另一边,谁知太用力了,她摸到面上出现了一个窟窿。她和上面,重新开始擀,结果这次还没擀好,母亲就回来了,让她稍稍的有些遗憾。母亲抱着她,一定又哭了。

她让母亲扶着她的手擀,这么用劲,这么用力,母亲的手在说话,一定嘴上也在说。好像就是三四下,面就好了。

吃饭时,弟弟连着在她手心里写了好几遍面好吃,姐真能干。父亲还给她奖了一个礼物,她摸了摸,凉凉的一个长方形盒子:冰淇淋?我爱吃的冰淇淋?母亲肯定了,她却说给弟弟吃,弟弟端着另一盒,她就知道弟弟已经有了。这才拿着勺子吃了一小口,就叫妈,给妈一口,给爸一口,他们推给她,她再推给他们。最后就成了三人一人一口,轮流着吃。

她现在心情好多了,时不时会问父母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同学们都考上了什么学校,比如张萌萌,那个爱哭的女孩,她学习没有她好,可是竟然也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还有一直爱哭的张娟,没考上学,听说到南方打工去了。

她刚从北京回来,可能是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了,同学们一个个都来了,她摸着一双双质感不一的手,回忆着跟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说得很快,他们半天却没反应。母亲告诉她说他们想她,为她祈祷。这些千篇一律的安慰话,使她预想与他们见面的快乐打了不少折扣。他们都走了,到远方,上大学,去工作,去接触更美好的生活,留下她一个人,学校里的尖子,独自面对黑暗,独自流泪。

他们来,她烦。他们走了,她好想他们。不知他们还想她不?

她一一记着来的人,也不时地问着父母为什么谁谁没有来,谁谁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呀,还有某某老师,也应当来的。

她发现自己自从得了病,越来越小心眼了,怎么那么在意别人是否来看她,看又能怎么样,人家还是人家,自己还是病人,谁也代替不了。

不过,留在县城里的同学的确是越来越少了,鸟儿长大了,怎么可能不展翅飞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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