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处长离休了。
离休了的麻处长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
这回轮到孙局长劝他了。孙局长是过来人了嘛,说话就多了一些底气。
孙局长说:我那年退下来,不比你上火?五十开——说开就把我给开下来了。那时,你不劝过我吗?
孙局长又说:退了好,想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无官一身轻,多好!
孙局长还说:你看我现在,孙局长端起茶杯嘬一口茶接着说,养鱼、遛鸟、打太极拳……游哉悠哉。
孙局长还要说什么,看见麻处长眼睛盯着茶几上的“富贵竹”发呆,就停下话头儿,抬脸望着麻处长。
麻处长叹了口气,这才开始倒肚子里的苦水。
麻处长说,我刚退下来才几天?里里外外的人就都变了样。那天,我去单位,碰见了老马。老马知道吧?就是基建二处的,副职。那回,跟我要工程,非说是一家子,他说“马”就是“麻”,“麻”就是“马”,跟我屁股后喊我大叔。这回见到我你猜怎么着?脸冷得能挤出凉水来——我哪点儿对不住他啦?
麻处长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说走了嘴,赶紧换话题——小梅还好吧?
还好,就是忙。提起小梅,孙局长的脸上绽开了花儿。
你……大红子现在……孙局长欲言又止。
别提她,提她我心里犯堵。麻处长沉下脸,接着说,那天我到单位,在走廊正好撞见她,她连眼皮都没抬——这女人!麻处长又摇了摇头。
同感!孙局长说,我原来那个不也是吗?我刚一退,她就扑奔新局长去了。结果,人家没理她——我给她安排的副主任也不算数了。她还有脸找我,让我给她说说。我说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听我这么说,她一跺脚,走了,再也没露面儿。
你是说小丽?麻处长问。我还以为是你不要人家了呢。
哪呀?孙局长叹了口气说,这女人,唉——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转过弯儿来的吗?
“怎么转的?”麻处长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看了一篇寓言故事。”
“故事?就是小孩子看的那种?”麻处长认真地问。
“老头子看了照样受教育。”孙局长笑说着。说完,就开始给麻处长讲他看到的故事:
说是有一只四处流浪的老鼠,后来在佛塔上安了家。它真是太自由了,它既可以在各层之间随意上下,又可以尽情享受人们送来的各种供品。就连人们不敢正视的佛像,它也可以自由攀越,它还可以在佛像的身上拉屎撒尿。每当看见香客磕头时,它就哑然失笑:看哪,他们又给我下跪啦!
有一天,一只野猫闯了进来,蹿上佛塔就将老鼠摁在爪下。
“你不能动我!连人类都得给我下跪……”老鼠大声叫喊。
“人类向你跪拜,是因为你的位置,不是因为你。”野猫说着,就把老鼠吃掉了。
完啦?麻处长问。
完了。
好啊!深刻,深刻呀!麻处长慨叹道。
出去换换空气?孙局长试探着问。
去哪?
钓鱼怎么样?你有好长时间没钓鱼了吧?
好啊!我给小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咱俩。麻处长说着,就抓起电话。
“小王吧?你来我家接我,我要到水库去……什么?忙着呢?明天?我现在就要去!”麻处长把电话摔在话机上,骂道:“兔崽子,跟我打起官腔儿了……”
“算了,”孙局长说,“咱俩到公园鱼池钓吧,才两块钱,想钓多久钓多久。”
“不钓鱼了,打麻将!”
“好,打麻将去!”
走出家门,老哥儿俩一前一后,向老干部活动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