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寒冬,冰冷的西风似要刮掉人的一层面颊。天亁国的边陲小镇依旧是人声鼎沸。来往的商队拖着大批货物,领头的骆驼迈着疲乏的步伐,两个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气,嘴里和着唾沫大口大口嚼着过冬的草料。
昨日的大雪已被行人踩成冰壳,不时有人摔倒,货郎脸上冻了几缕汗渍,换上了细碎的小步,紧抓着扁担,生怕砸了家当。
从望都镇出关,向南走过几百里的黄沙地就是花域国境内。望都镇虽不大,但天亁与花域两国的商旅货物都在此集散,又是天亁国的边关重镇,几百年来,即使有战时也从未萧条。
街边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馆里,凡是想上二楼的客人全被一个带刀的官兵拦了下来,虽有些愤愤不平,但民不与官斗,商不与军斗的道理古来有之,况且市井传言,两国开战在即谁也不敢在这关头惹是生非。只能小声骂两句了事。
店小二拿着温好的酒正要送上二楼,被掌柜子一把拽住。
“你拿的是那个酒?”掌柜紧盯着小二手中的青瓷酒壶问到,神色紧张。
“二柜一排”小二不明所以,顺口回到。
“该死的混账东西!”掌柜一毛巾抽过去,小二脸上顿时一道微红“你这是明摆着给我找麻烦,也不看看上面坐着的那位大官爷!去换过咱们店珍藏十年的竹叶青来!”
“是,是”
小二揉着自己的脸赶忙跑去换酒,心中默默嘀咕“掌柜的今天是抽了什么风,往常再有钱的主来,不也是让他这兑过水的酒,给钱多的就少兑点,二楼是什么人,竟让一毛不拔的掌柜拿出自己的宝贝竹叶青,若非听得真切,还也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换了酒来,小二看见掌柜还在笑脸相迎的和那位守在一楼的军官套近乎,也不见那铁面官军有任何反应。
“该死的东西,还不快点,别让楼上的大人等急了。”掌柜扭头看见小二张嘴便骂。
官兵斜眼瞥了一眼小二手中的酒壶,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小二端着酒壶走上楼梯,心中越发的好奇兴奋,想不到自己这穷乡僻壤竟也能见到那些商人口中,拖家带口几十人随从的大官,可要仔细看看,回去也好向邻居吹嘘一番。
登上二楼,小二心中顿时凉了一半,哪有什么姑娘太太,哪有什么几十人的随从,这偌大的二楼就三男的。
中间一人身临窗而坐,着白狐裘皮,腰系一块白玉,身形修长健硕。虽只能看见背影,但小二只上前走了几步,就觉得那人四周似有什么莫名的气势,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打了个哆嗦,心道莫非是今日太冷的缘故。
另外两人侍立左右,一个年级大些的,身材魁梧高大,与楼下的官兵相似扮相,应该是将军之类的人物。另一个身配长剑,衣着干练,该是护卫。
那将军看小二半天不动,就大步走到他面一把前取过酒,很不耐烦,摆手让他退下。
小二无奈退下,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心中闷闷不乐,今天白让掌柜抽了一下,还没仔细看看就被赶下来了,盘算着回去怎么向邻居添油加醋的吹嘘今天的事儿,一天的活都提不起劲儿来。
“陛下,这店伙计神色甚是奇怪。”将军端着酒壶,俯首向身着白狐裘皮的人说道。
“哈哈,老将军几日不见,观察力也比与朕初见时增了许多。”白狐裘衣打趣,顺手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赞道“不错,是好酒。”
老将军刚要拦下,眼见陛下已经将杯中的酒饮尽。心想这皇帝也是年轻自负,虽有些治国之道,但这么草率托大了些,倘若真有人投毒谋害,岂不是毫无防备不成。
似乎看出了老将军的心思,白狐裘衣起身扶老将军坐下,亲自给他斟了一杯,温言道“将军放心,朕已经派人将这镇上的店铺悉数查过,除了东边第二家旋舞坊的歌姬和长虻街上第十三家的食坊有些问题,其余的皆暂时无事。”
“陛,,陛下,,”老将军心中一惊,急忙起身,自己在戍边多年原是小看了这个年轻皇帝,皇帝亲帅军队驻扎在望都镇不过区区三天,竟以将这里大小十条主道,成百上千的铺子查明了底细。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自己心惊胆战。想来自己守关十余年都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陛下,请恕老臣守关不利之罪”将军拱手说着就急忙跪下。
“将军快请起,先帝在世就经常向朝臣夸奖将军的忠勇刚烈,今日一见,果真是让朕叹服。何况将军为我天亁国守关多年,辛苦异常,又怎么能怪将军。”白狐裘衣扶起将军。
“这是朕的亲笔谕旨,将军的小儿子可持此回都城谋个好职,不知朕这样做可否了了将军的心事?”
一旁的护卫将圣旨交到老将军手里。
“臣,老臣叩谢陛下隆恩。”老将军哆哆嗦嗦接过圣旨,用满是老茧的手摩挲不已,心潮起伏,眼中竟也含了几许泪光,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他一生戎马倥偬,半辈子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大儿子早年在边关战死,二儿子已随自己守关多年,唯独偏爱这小儿子。老来得子,承欢膝下,也就有了私心担忧,不想这孩子与自己一样风霜一世守着这寸草不生的边关。却苦于开口,迟迟无法诉说。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不知如何被陛下得知。
若是他第一跪是“服”第二跪便是“忠”。
“陛下放心,这边关有老臣一日,就绝对是一日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