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曲中凄婉之意,令听者动容,甚至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也不知,吹奏此曲之人因何心境如此悲伤。
她着了魔一般,跟随着曲音而去,当拨开最后一丛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不禁令她怔住。
白衣潇潇,竟是他!
是那个同乘竹筏,又自豹子口中救了她的白衣男子。
此刻,他正坐在悬崖边的大石上。
蓝天衬着高耸的巨大山峰,金色阳光下,几朵白云在山峰间投下云影。而他就似坐在那朵朵白云之间,侧着身,眉心间一点黑玉,好似为无边白色锦缎上绣上了一朵暗花。
更令她吃惊的是,他的手中并无乐器,有的只是一片长长尖尖的竹叶。
她从不知,一片竹叶也能吹出如此动听的乐曲,声音像是山涧奔腾而下的清泉。
他似是感觉到她的存在,曲子停了下来,手一扬,但见竹叶翩翩飞,直直坠入云间。
她见他虽是停下吹奏,却并不转身,于是试着轻唤了一声,“雷霆?”
他纤长的眉微扬,惊诧的目光投递过来。
霜兰儿一喜,他果然叫这个名字。她胆子又大了几分,再问道:“是你再次救了我么?将我从那两个恶贼手中救下的人,是你吧。”
他静静望着她。绚丽的晨阳铺照而下,她的脸庞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美玉,浸在万丈光彩之中,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凝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
她的笑容清新如晨露,他亦是怔了怔,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幽幽一叹,道:“雷公子,对不起,你借我的衣裳没能还给你,被那两个恶贼抢去了。”
他没有回答,似是不在意。
“后来那两个恶贼,你如何处置……”她的话,在眼角看到他右手腕处有一抹显眼的红色时,突然停住。那红色似晕开一朵胭脂,风雅到极致。
愣了片刻,她低低自语,“原来你杀了他们……让你……对不起……”不知缘何,让清尘脱俗的他,为她手染鲜血,这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在她眼中,他就好似那雪山之巅最干净最清冽的一抹初雪。沾染任何尘俗,都是一种亵渎。
他似明白她的意思。薄薄的唇角,突然拉高了一丝弧度,那笑容冰冷冰冷的。
旋即他默默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篓子,转身便走。
霜兰儿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一直放着一只竹篓子,里边的东西都是她最熟悉的,有琴香草,有虎须草,还有麝兰等,都是些名贵罕见的草药。这些草药多生长在深山密林,悬崖陡峭之处。
难道,这就是他不辞辛劳,来到越州城的原因?
原来,他竟是冲着玉女山脉的草药而来。也的确,上阳城附近的山脉物种单一,没有这几味药材。她从小随师父上山采药,对各种草药十分在行。
眼看着,雷霆已是走远。她奔跑几步勉强追上,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道:“雷霆,你让我搭船,又救了我两次。我无以为报,如果你此行是为了采集草药,我兴许能帮上一二。”
他依旧走得很快。
她小跑才能跟上。她明白,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是生性孤僻,不愿与人过多交往。可是,爹娘从小教导她,知恩图报,她不能欠他这么多恩情。
“我识得草药,真的。譬如你采集的这些麝兰,是四片叶子的,这种药效远远没有六片叶子的麝兰更能增元固本、活血化瘀。”
他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扶住来不及停下,险些撞上来的霜兰儿。
那一刻,他清澈如天光云影的眸中有着询问之色。
霜兰儿感到他的手正握住她的肩膀,那感觉,温柔又细腻。
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红。
顿了一顿,她望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字字道:“真的,我懂草药。我只是想还你人情,别无他意。”
他松开了她,唇边微笑缓缓绽开。
有很长时间,霜兰儿都无法从他那一抹笑容中回神。每每忆起,整个人似尚在云雾中飘腾。她从不知,仅仅是一抹笑容竟像是三月间最温暖的阳光,能化去心中最深处的冰雪。
雷霆,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生得是俊朗无双,举动间从容贵气。虽是沉默不语,可清冷中却不乏温柔绵绵。至少,他三番两次救了她,她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的几日,霜兰儿皆是一路跟随着雷霆。他们自玉女山间又采了几味珍奇草药后,改道返回了越州城中。她自己也卖了几味草药,赎回娘亲留给她的银镯子。
她发现,其实雷霆不仅仅是不同自己说话,他也不曾同任何一人说过任何一个字。每每上了酒楼饭庄或者是客栈,他总是站在柜台前,一言不发,掏出整整一锭银子往柜面上一放。诸位老板一看他这个架势,纷纷明白,均是挑最好的房间,菜也是捡最贵的上。
这种行事方式,不禁令霜兰儿咋舌,即便有钱,也不是他这么挥霍的罢。
如果说吃饭或是住店可以不用说话,对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那最离谱的莫过于,这个雷霆上任何成衣铺或是皮毛店买东西时,也不曾开过尊口。只是他不再是放一锭银子,而是一叠银票。
做生意的,谁不想赚钱?他们自然想做成生意,又见那尊贵的公子不肯开口,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买什么,于是只能前呼后拥地围着霜兰儿。给她端茶倒水,还送上瓜果甜品,殷勤的很。
霜兰儿打出生起,过得一直是穷苦人家的生活,一时被人供着哄着,她非常地不适应。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代为揣测这个雷霆到底想要买些什么。
几番试探下来,她发现自己对这个雷霆的喜好已是摸得清清楚楚。他无非就喜欢黑色和白色,但凡衣服都买白色,但凡披风狐裘都买黑色。而他的喜好,似乎还延及他人,连带着她的衣裳,也都买成了这两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