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真的天生运气不好。
深山之中,她并没有考虑到会有猎食的猛兽。
是以当前方出现一双莹绿色的亮点时,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觉那像是两蓬森然的鬼火。
等到她终于看清楚了面前之物正弓着身子,身上还有着斑驳花色。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豹子,而那一双莹绿色的亮点,正是豹子的一双眼睛。
那一刻,她吓呆了。
本能令她在身上不断地摸索着,想找出一些东西用以防身。可是她只是个医女,又不是侠女,身上既没有刀也没有剑,区区几根金针有何用?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终于,那豹子及地一跃,矫捷地向她扑来。她也不知从哪里滋生出来的勇气,执起身旁一截断落的树枝便向豹子的眼睛横扫过去,因为那是她唯一能看清楚的东西。
豹子被扫中了眼睛,它发出了凄厉的狂吼。下一刻,它又猫起身,幽绿的眼中冒出两条金线,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森森利齿,蓄势待发中蕴含着雷霆之怒。
此时恐惧沿着脚底迅速爬上她的心头。
完了,她该怎么办?
家仇未报,难道她真要葬身于禽兽腹中,难道她们霜家从此就要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她怨着,苍天不公,为何连老天都帮着权贵?让她遭遇种种不幸,却投诉无门?
时间不容她再想。
耳畔只听得豹子狂啸一声,猛兽口中令人作呕的腥味阵阵扑面,狂怒的豹子转瞬即至。
她侧身躲过,无奈左臂被利爪一撕,她痛得冷汗直流。浓烈的血腥气在幽黑的山林间迅速弥漫开来,只令那穷凶极恶的豹子益发兴奋猖獗……
这一刻,霜兰儿紧紧攥住手中的金针,悄悄对准了自己的死穴。
如果今日她注定丧命于此,还不如她自己终结生命,纵身跳下山崖。只愿一江清澈的东流水,能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豹子又腾空跃起,利爪朝着她挥舞而来。她紧张地等待着,然豹子的狂啸声却变成了一阵阵撕裂般疼痛的怒吼。
月破云层。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似是瞧见了银光似灵蛇飞舞,如丝带般缠上正腾空而起的豹子,剑柄之上,华丽的宝石在月色下折射出幽蓝的光芒。
下一刻,豹子喉咙被割破,血色喷薄而出,似一场温热的红雨漫天落下。
那豹子垂死挣扎,利爪从她胸前无力的滑过,将她的衣裳一并撕裂。
霜兰儿手臂一软,手中金针掉落,埋入草丛尘土之中,不复可见。似有点点豹子的鲜血洒在她胸口,洒在她面颊之上,尚是热乎乎、粘腻腻的感觉。
有惊无险,此时她才瞧清楚了救她的男子是之前一同乘船之人。
夜太黑,若不是他穿了白衣,幽幽折射着月光,恐怕都难以发现他的所在。
他似是很淡定,也很平静,只是取出了一方绢帕,擦拭了下手中的软剑。“嗖”地一声,宝剑回鞘,锋芒顿敛,似一脉柔软的腰带缠在他的腰间。
惊吓初平,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见他转身要走,她连忙跟上一步,“公子,谢谢你救了我。”
他仿若未闻,既不说话,也不回头,只是沿着青石子小路往山顶而去。
她微愣,这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同她讲过一句话,是不屑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知缘何,她的心中有些堵,说不出来的感觉缓慢浸润着四肢百骸。
眼下正值深夜,又身在山林之中。
霜兰儿再不敢一人独行,无奈之下只得紧紧跟随着他,她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他的步子,生怕下一个转弯处他便会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他所去的方向亦是山顶的庙宇,看来他也需要借宿一晚。
终于走出了浓密的树林,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有着百步高的台阶,而台阶之上,依稀能瞧见山门的轮廓,虽是破旧,可巍峨依旧。
近了庙门,霜兰儿上前用力扣了扣铜门。
少刻,一名青衣小和尚提了盏灯笼前来开门。
霜兰儿客气问道:“小师傅,我们今日赶路,到山下岸边码头已是深夜,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小和尚望了望霜兰儿一身血迹,有些犹豫。
霜兰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明白小和尚的意思,她解释道:“方才上山时遇到了猛兽袭击,好在这位公子杀死豹子救了我。”
小和尚一愣,旋即面露喜色,“真的么,那头豹子死了?”
霜兰儿点了点头。
小和尚双手合十,朝霜兰儿身后的男子拜了拜,诚心念了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顿一顿,他仔细道来:“二位施主有所不知,本来山中太平,也不知何时来了只凶猛的豹子。它身形高大,动作迅猛,已是伤了好几人的性命。越州官府曾数次派人围猎,都让这孽畜跑了。本来已是消停了不少时日,想不到它今日又出来害人。姑娘受惊了,二位里边请。”
霜兰儿微笑着答谢,“有劳小师傅了。”
语罢,她转首望了望身后一言不发的男子,再次感激道:“多谢公子了,先是载我一程,再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白衣男子已是与她擦肩错身而过,朝庙中走去。
“公子……”她愣了愣,滞滞立在山门口,觉得有些尴尬。她只是想道一声谢,他都不想听么?
一时间,气氛若胶凝,时间也似停滞不前。
倒是不明缘由的小和尚出声打破僵滞,他几步追上白衣男子,“这位施主,我们庙中今日留宿的人十分多,只有一间厢房空着。不知两位……”
小和尚的话,令白衣男子的步子一滞,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自小和尚的脸上扫过,又移至霜兰儿的脸上。幽深湛黑的眼眸之中,除了沉静还是沉静。
霜兰儿轻轻咬唇,“公子,刚才你救了我,我已是感激不尽。既然只剩一间房,公子便请。我问问这个小师傅,在柴房中住一晚就行。”她并不怕苦,小时候家中贫寒,再苦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倒是眼前这位公子,锦缎华服,不好教他屈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