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立在风口,冷寂的风一阵一阵扑到脸上,可眼眶却是热热的。
她突然觉得很茫然,好似突然间失去了一切。父母兄弟皆死于非命,****错付,她真真是一无所有。她真想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不过,她还有君泽,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了。
跟随一道出宫的宫女上前轻轻唤道:“娘娘,该启程了。”
她怔怔回神,还是从前的称呼,可她已是被逐出皇宫的人了。
登上马车,到了玉环山中养病的别院时,已是向晚。
这里层岩秀石,峰峦起伏的山顶,殿阁巍峨宏伟,飞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即将落下的夕阳悬在对面山壁上,血红映得半边如烧如灼。
如此气派的山间别院,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她突然有种错觉,就算赶她走,他心底还是关心她的,不忍她受苦。可是如今,她是没有颜面缠着他的,她不能生育,又有君泽牵绊,她再不能拖累他。
从今往后,暮鼓晨钟,她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安然住下。
大约过了半个月,龙腾差人将君泽送来。同行的还有秋可吟曾经的婢女着墨。
霜兰儿见到君泽时,她的身子陡然一震,所有心力魂魄都被他吸引了过去,猛地她冲上前去,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君泽,她的君泽啊。费劲千辛万苦,君泽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那段时间,君泽不知所踪,她虽是担心,却并没有绝望。不知怎的,她坚信龙腾言出必行。
怀中,君泽轻轻挣扎,不满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
霜兰儿这才想起自己并未易容,而君泽只见过纳吉雅的装扮。她松开了他,蹲着身子,伸手轻轻拂过他的小脸。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黑亮如同两丸黑水银球儿。真真是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缓声道:“君泽,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才是你的娘亲。”
君泽一下子跑开,躲至着墨怀中,大哭道:“我有母妃,我有母妃,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着墨见此,连忙将君泽搂在怀中,哄道:“君泽乖,我在路上的时候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伸手指一指霜兰儿,她道:“这才是你的娘亲,你还小不懂,当年你娘亲受了很多苦,不得已才离开你,将你交给王妃抚养。”
君泽泪痕满面望了霜兰儿一眼,依旧死死搂着着墨的脖子,“我不信,我从没见过她。”
霜兰儿按捺住心思,微笑道:“君泽,你见过我的。我就是纳吉雅郡主啊。”语罢,她转身从屋中取来北夷国的垂珠毡帽,戴着头上给他看,解释道:“你瞧,装扮不同而已,我那时化了妆。我还给过你一个弹弓,记得么?瞧,我又给你做了一个。”
说罢,她将一个新作的弹弓塞入君泽手中。同从前一模一样。
君泽迟疑片刻,想了想,“你是纳吉雅郡主?父王说你是个好人。”他突然跑上前,飞快在霜兰儿脸侧亲了一下。
霜兰儿欣喜若狂,几乎不能置信。
君泽却只是道:“父王说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好久没见到父王了,我好想他。我亲你一下,你会治好父王的眼睛吗?”
眼中骤然涌上酸涩,她没有忍住,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洁,又怎能理解大人之间的复杂。龙霄霆,他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真是那样想的么?
伸手拭去泪珠,她点点头,摸一摸他细嫩的额头,“君泽,你父王的眼睛已经治好了。他能看见。”
君泽似是雀跃,拍手跳起来,“太好了,那父王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这一刻,霜兰儿哑然无语。
龙霄霆,想起宫变那晚他白衣翩翩,幽远的双眸中难掩痛色,她不是看不懂。只是,她与他,怎可能还回到从前,江水滔滔,桃花流水去,一切都过去了。
着墨是有些尴尬,她上前拉了拉君泽,低声道:“快唤娘亲啊,这可是生养你的娘亲啊。”
君泽小小的眉头皱起,并不情愿。
着墨还要再劝。
霜兰儿已是阻止道:“算了,来日方长,他还小,不能接受也是正常。”低头,她从身边盘子里拿了一串铃铛给君泽,哄道:“君泽乖,到里边去玩罢。我帮你准备了很多好玩的,还有新衣裳、新被子。”
君泽捧着铃铛,低头玩着,笑得灿烂。他一个劲儿朝里边去了,服侍霜兰儿的宫人见状,连忙跟上。
着墨在旁轻吁一口气,望一眼霜兰儿,恭敬道:“皇后娘娘,方才失礼了。”
霜兰儿摇首一笑,“不过是头衔罢了,早晚都是空。你还是叫我兰儿罢。从前在瑞王府中,承蒙你照顾,否然……”若说秋可吟身边还有好人的话,也只有着墨了。从前许多事便是着墨帮忙,将秋可吟的毒计透露些许给自己。若不是这样,她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着墨惶恐,“不敢当,我不过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顿一顿,“况且,我的家人都是你救治,要不然已是天人两隔。”
霜兰儿笑笑,“不说这些,今日怎会是你送君泽来?”
着墨一一述来,“自从瑞王带兵去了南地,王府便成了座空宅子。只剩下洛公公、我,还有几个老人。本来我们也要散了,洛公公和沈太医被召去宫中任职。我本想收拾衣装怀乡,是皇上,他命我从旁照顾君泽。所以,我就一同跟来了。”
听完,霜兰儿神情凝在那里。心头骤然哽住,少筠啊少筠,他为自己考虑如此周道。害怕君泽认生,所以将从前照顾过君泽的着墨安排给自己。
然而,她又能怎样呢?万里江山,他需要人继承。他让她走,她不得不走。还能怎么办呢?她死死抵在身旁花几上,极力克制着自己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罢了罢了,她这辈子就一人寥寥渡过罢。只要有君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