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方要答应,又想这月莹年岁已大,若是住进男子住过的屋子,恐惹人闲话。虽说黛玉才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可来者是客,也不能太失了礼数。叫她们两个分开,又见她们彼此亲密,只怕也是不妥。便问黛玉二人:“玉儿莹儿看怎么样?”
两人均说:“随老祖宗吩咐。”
贾母早瞧见宝玉说话时,黛玉略皱了下眉头,似不太愿意,还以为是看错了,如今看来,却是真的,心中略有些不快。又想黛玉如今刚来,两个玉儿还未熟悉,强求了,反伤了和气,遂道:“那就按凤丫头说的办,厢房正房的,倒不在意那些个虚礼,不过屋内摆设可不能马虎,若有一丝怠慢,我定是不依的。”
宝玉还想说什么,见贾母主意已定,方不情不愿地丢开了手,又对黛玉二人说:“林姐姐林妹妹,我常去看你们,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也都是极好相处的。”三春也很是欢喜。
王熙凤忙答应了一声:“可见得是有了孙女,便不疼孙媳妇了,我哪里敢委屈了两位妹妹,只要老祖宗舍得,那私库里,多少好东西,哪怕全搬去,孙子媳妇也不眼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道:“不过说了她一句,倒成了我的错了?”说罢,又扭头看了眼一个穿银红绫袄蓝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你去把前几****选的那几样素净雅致的摆件给她们两姊妹拿去。”
王熙凤忙摆手笑道:“鸳鸯快别去,”说着,已是拉着鸳鸯的胳膊,“我这是和老祖宗说笑呢,哪里就要老祖宗的东西,官中还有好些好东西,我已选了好些,再看两位妹妹怎么说,不行我再选些就是,就是我自己的,难不成就不能给两位妹妹摆了?”
贾母示意鸳鸯去,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想起,有几样适合她们小姐俩的,原先便叫鸳鸯拣了出来,她们来了,我反忘了。再说,就不许我多疼外孙女了?”王熙凤已猜出这是贾母的心意,遂不再多说什么,笑着和那叫鸳鸯的丫头去了。
邢王二位夫人见贾母这里事毕,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李纨去了。
薛姨妈自也告辞而去,宝钗倒是留了下来。
贾母早见黛玉月莹二人精神有些懒怠,倒也没敢让二人立刻去歇息,怕存了食,便留二人说会子话。
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想起原著里,贾母不是很喜欢女孩子读书,便道:“不过和爹爹认认字罢了,并未读过什么书。”月莹见黛玉这般回答,心中疑惑,转念一想,定是有缘由,说不得是这史氏太君不喜女孩儿读书,便也按黛玉之说回了,又问三春等人读什么书。
贾母果然很是欢喜,又说:“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月莹暗地里细细打量贾母,便知果然如此。
一时一个模样温柔的丫头过来,说是请宝玉睡午觉,下午还要去学里,怕赶不急。宝玉便有些不悦,贾母因之前听了黛玉的话,想起林海年轻便中探花,那些话也是极有道理的,便令他去,又恐他不高兴,只拿话安慰他:“你这姐姐和妹妹一路劳顿,也要去歇息会子,晚上你放学了,再好好说话。”
宝玉这才细细看二人,果然见两人眉间有些疲累之色,忙就应了,又在黛玉月莹二人身边温言软语,说了好些有的没的,这才随那丫头走了。
这边,贾母也叫众人散了,自带了黛玉二人去睡觉不提。
许是换了地方,黛玉睡得极不安稳,又听见有吵闹声,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宝玉”二字,心下虽还迷糊,却也能悟出一二来。心中越发的厌烦,只是毕竟是客,也不可太过了,转头见月莹似乎也醒了,便用手碰了碰她,果然月莹睁开了眼睛,两人均是有些无奈,遂掀被起身。
脑子渐清明,也能听清外间宝玉与人说话的声音,有贾母,还有几个声音大概是宝玉的丫头,大概意思不过就是宝玉还未穿好衣裳便要进来,几人正劝慰着。
两人刚坐起来,便有一个身穿浅绿薄袄杏黄坎肩的丫头急急地走过来,按了两人重新躺下,又轻声说道:“两位姑娘快躺下,小心冻着了。”
许是说话声惊动了贾母,只听贾母问道:“玻璃,可是玉儿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子?”
这名叫玻璃的忙回话:“奴婢正劝着呢。”
说着话,贾母已是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贾宝玉。月莹正拿着衣裳要穿,蓦然看见个男子走进来,又是羞又是恼,忙忙地复又躺下,脸冲里。黛玉倒没什么,只是眉头略皱,又怕贾母单怪月莹,便也躺下了,口里说道:“老祖宗什么时候起的,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那贾宝玉进来,见黛玉初醒,脸上还留着残红,不觉有了亲近之意,忙忙地走到床边坐下,便要去拉黛玉的手,黛玉忙躲开了,脸上的笑容也敛去,正色道:“我和姐姐还未起,表哥先请出去,等我和姐姐洗漱好了,再一起说话。”
贾母平素最疼宝玉,兼之他聪明伶俐,盍府没有一个不疼他的,或有不真心的,看在贾母的份上,又有谁敢在人前带出来?黛玉月莹二人容貌出众,更兼行动间的那一股袅娜之态,不比旁人,宝玉心中越发的觉得二人可亲,对二人的冷淡并不在意,反觉着必定是自个儿哪里冒犯了。
贾母心中不悦,但见林家黛玉所说又极为有理,而且也是那个没爹没娘的月莹先躲了,黛玉才有这番话。心中不免觉得黛玉懂事,越发的衬得这月莹不懂为客之道,心中对黛玉的喜爱又添了几分,把对月莹的几分欢喜丢在了一边。到底还是自己亲生的孙子外孙女好啊,遂道:“宝玉先出去,你身上衣裳也单薄了些,外面黑压压的,好似要下雪。下午便不要去学里了,叫袭人吩咐跟着你的小子去学里说一声,就说我说了,今儿有客来,便休半日学。”见宝玉出去,贾母又搂着黛玉说,“我的儿,你们还小,哪里需要在意这些个,没得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