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规规矩矩上前行礼,黎哥儿也学着行礼,却是一时忘了换称呼,依旧叫姐姐,不待旁人说话,明玉便先开口,一副大人的模样,教训道:“错了,那是我姐姐,你该叫姑妈。”明玉也不计较,便顺着喊了声姑妈。
那面灵枢笑着说:“我妈和舅妈早来了,就等你一个。”说着,伸出葱白一样细长的手指便在黎哥儿额头上点了一下,“如何连人也不认得了?”
黛玉看着他们两个就欢喜得不行,忙上前一把抱住黎哥儿,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问道:“可有想姑姑?”
黎哥儿可爱地点了点头,道:“想,姑妈怎么都不和黎哥儿玩了?”黛玉病才好,人见着又瘦了,月莹怕黛玉累着,忙说:“你身子可大好了?他沉得很,快放下来。”月莹说着,黎哥儿的奶嬷嬷忙走上前。
黛玉微微转了下身子,避开那奶嬷嬷的手,道:“无事,这点子力气我还是有的,”说着,便在黎哥儿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久没抱我们黎哥儿了,我们黎哥儿都长大了。”
看得跟着的明玉眼热不已,只是读书识字后,明玉已知晓甥舅的关系,不好与黎哥儿争宠,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心里装着事,便现在了脸上,轻哼了一声,又在脸上连连划了两下,道:“前几日还和我说要去上学,却还要人抱着走。”
明玉一听,忙挣扎着就要下地,黛玉知明玉这是吃醋呢,略有些好笑,便放下了明玉,又叫跟着的嬷嬷和丫头仔细看着,便回头去了明玉的手,笑问道:“这几日学什么?”
大半年没见着黛玉了,被黛玉拉着手,小家伙竟还有些害羞,手微微缩了一下,只是黛玉收紧了手不松,这才想起是自己的姐姐,心里又是一喜,反把手又往里拱了拱,道:“《三字经》已学完了,师傅已开始讲《千字文》,已学到‘枇杷晚翠,梧桐蚤凋’这句。”
说着话,几人已到了屋内,李氏和林淋已站了起来,黛玉忙上前去见礼,按了她们在罗汉床上坐下,自己也在下首坐了,道:“知道高洁哥新得了好茶,都来得这么早?”
是家宴,李氏林淋倒也没矫情,黛玉劝了便坐下了。听言,林淋笑道:“知道你是不喝茶的,可不偏了我们。”
正好丫头端了一碗银耳百合莲子红枣枸杞汤放在黛玉手边的高几上,黛玉不禁好笑,道:“都说疼我呢,却连一碗茶也不舍得给我吃的。”
李氏打量了黛玉一回,心中满是心疼,“可大好了?我们两家都在孝里,都不好出门。”
黛玉点了点头,道:“宫里的太医,李姨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没病也要说有病,小病说成大病的主儿。不过是进城时受了点暑气,元清便大惊小怪的,惊动了王妃不说,连爹也惊动了。太医开了药,吃了两副便好了,他只是瞎操心,逼着我躺了两个月。不是高洁哥下帖子,太医又说叫我多走动,他还不叫我出院门呢,比雪雁倒还像做月子似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林淋笑骂道:“这鬼丫头,说话是越来越没个体统了。”
李氏先是点了点头,听到后面,连连摇头,看着黛玉微微嘟起的小嘴,转向一旁的林淋,道:“还是孩子样,幸得姑爷还管得住她,不然,我和老爷怎么放心?”
黛玉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见着李氏和林淋,心里不由地便放松了,竟是撒娇起来。转头正看见坐在身边的明玉,想起方才进门时预备问的问题,因进门而耽搁了,正好躲羞,便接着问起来,“‘琵琶晚翠,梧桐蚤凋’,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可知?”
见黛玉说话,明玉忙抬头看向黛玉,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老师讲过了,我还略记得几句。这两句要与前面的两句‘渠荷的历,园莽抽条’一起解,说的便是四季的景色,一解池塘里的荷花,二解园林里草木发芽,三解枇杷树到了冬天,叶子还是苍翠欲滴,四解梧桐一道了秋天,叶子早早地凋谢。”
黛玉喜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是昨日才讲的么?”见他点了点头,黛玉越发的高兴了,伸手便又要捏一下,却被多开了,黛玉不由好笑,“万不可骄傲自大,这才是皮毛,要学的还很多呢,”说着,又觉着自己这原本戏弄他的话说得太严重了,别吓着了他,语气便缓和了些,“但也不可累着了自己,每日少学一些,须知贪多嚼不乱。你还小,正是该玩了年纪,最要紧的是别学你小叔叔。”说到林涛,黛玉倒是有些想他了,老太爷这一过世,他虽要守孝,却不必丁忧回乡,也不知这会子如何了。说来,老太爷在世时,最疼的便是自个儿和林涛了。他是独子,自己是独女。
这会子又转到了老太爷的身上,黛玉一时露出悲意来,看见的几人自是心里明白,只是不知该拿什么话开解,正好王嬷嬷进来,黛玉悟过来,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办这个满月酒,未尝没有叫屋里这几个人高兴的意思。
人生总归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传递着的。
见王嬷嬷伸手从后面丫头手里端了几碟还冒着热气的点心,黛玉不由地撅起了嘴巴,道:“嬷嬷,这热的天,您怎么还端这热的上来?”
王嬷嬷沉着脸说:“才王爷传了话进来,叫不让你吃冰的,”见黛玉面上带着苦涩,便笑了起来,亲自端了到黛玉面前,道:“这几样是你最爱吃的,可是嬷嬷亲手做的,趁热才好吃呢。”说罢,便拣了一块递到黛玉嘴边。
王嬷嬷这是故意的呢,不能吃“冰”的就一定要吃冒着热气的“热”的么?黛玉只是好笑,这身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人都说,身子不好的人,结婚后便会慢慢大好。可到了黛玉这里就不通用了,婚前倒是调理得不错了,结婚这还不到一年,便生了两场大病。就着王嬷嬷的手吃了,点了点头,道:“好吃,还是嬷嬷的手艺好。”热的绿豆糕别有一种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