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这半日的气,黛玉的气已是消了,等这惹事的人回来,想再发作,却已不能,反觉着自己太小性,见水溶又这般小意,暗叹了一口气。面上还作方才的样儿,口气却已是软了,“我又没有进项,这府里的哪样不是你的,你自己要吃,只管使唤厨房做去,我穷门小户的东西,哪入得了你王爷的口。”说罢,这才闻见水溶身上一股子酒味,皱了皱鼻子,推开水溶依旧坐回炕上,只管命丫头们端菜进来。
水溶瞧见,见黛玉已软和,便忙唤丫头端茶来漱口,又吩咐拿衣裳来换。朝阳端的茶,听言,便说:“奶奶早吩咐熏好了衣裳,”后边细雨接着说:“奴婢这就去拿来。”
黛玉端了茶碗,正往嘴边递,听言,手一软,几乎没丢掉,回头便瞪了细雨和朝阳一眼,却见水溶正看过来,又见几个丫头均是等着看戏的样儿,自己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咬牙骂道:“多少事儿做不完,都杵在这里作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几个丫头看见,均是低了头笑,却不敢再留下,忙都出去了,只留下含俏摆碗碟。见水溶就要过来,黛玉忙摆了摆手,道:“你既吃好了,还是不要吃了,大晚上的,仔细积了食,我这就吃,你去换衣裳,酒味太重,熏得我头疼。”
听言,水溶倒是有些郁闷,不过见黛玉笑靥如花,只得无奈地去了里面更衣。待水溶再出来,便见只黛玉一个,丫头们全都出去,黛玉对面放着一碗汤。水溶立马笑眯眯地走过去,端起碗就喝,只是嘴唇碰着汤汁,眉头便皱了起来,顿了一下,还是把汤一口气喝完了,笑着与黛玉说:“玉儿特地叫人煮的?”
黛玉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忍住笑,反问道:“我怕你嫌味道不好,所以特地查了医书,选的这个方子,可还合口味?”
水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还好。”干涩涩的两个字。
黛玉却又有些不忍心,恨声道:“看你下次还敢这样。”说着,便亲手盛了一碗玉米羹递过去,“喝了这么多酒,定是吃了不少菜,饭定是没吃的,要不要加一点?”
水溶只是伸手给黛玉搛菜,一面说:“你别管我,”顿了一下,又说:“不论什么时候,便是与我生气,也不可不吃饭。”
黛玉抬眼瞪了他一眼,待要不说话,又怕水溶不明白她的心思,白担心,“我省得。”说了,又觉着自个儿这样不是承认了水溶说的话么,实在是有些尴尬,便强辩了一句,“我哪里是为你吃不下饭,听她们胡说?我只是还不饿。”
水溶也不拆穿黛玉的谎言,只是笑了笑,一面细细地品着甜汤,一面给黛玉搛菜。
饭毕,喊了丫头端茶进来,二人漱过口,水溶怕黛玉无聊,又怕她积食,便提议出去走走,黛玉摇头道:“还是在屋里坐着说说话吧。”
水溶也不强求,二人便在炕上对坐了,摆了棋盘,两个一面下棋,一面说话。含俏见二人不出去,自是忙端了点心果子等物摆了几碟,“我见外面炕上好些料子,可是做衣裳?”
“是啊,不知李姨那里定的那一日启程,能做几套是几套吧,反正离明年夏天还早呢。”黛玉说着,便想起粉粉嫩嫩的小丫头来,心里痒得不行,恨不能现在就抱在怀里恨恨揉搓几下才好,又感叹孩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水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便点了点头,道:“不要太赶了,还有时间呢。”说罢,似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也有个事与你说。”
听言,黛玉抬头看着水溶,等着下言。水溶看见,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倒不是什么正经事,今儿宗室的几个兄弟相聚,拉着我请客,实在拒绝不了。我想着,你成日闷在家里也是无趣,多认识几个人说说话儿也好,便应了。”
黛玉点了点头,当初走时,王妃和韩氏也说起过,道:“你不说,我也要问你的,不过我的意思是不必大请,只请几个平日交好的,也算是认个门。”
水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明日我吩咐枫林拿名单给你。”说着,略迟疑了会子,方接着说:“荣国府那边……”话却是没说完,不过听语气,也知水溶不大想请,只是怕落了黛玉的体面。
黛玉倒是笑了起来,道:“我没打算请。”说罢,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我和太太的关系一向不好,倒还不如和李姨亲近,”一面说着一面摇头,“真真不知是哪一辈子结的仇,偏还生作母女,也不知这诸天佛祖怎么想的。”
这事水溶早已察觉,也看不得黛玉这个样子,忙拿话岔开,“你确定要下在那里?等我下了可不许悔棋。”
黛玉心里也不在意,见水溶打岔,自是顺着他,忙低头看棋盘,方才有些失神,手便随意的放在了棋盘上,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细细看了一遍,才斟酌着落子。
一应事物在头一天就预备好了,水溶起身黛玉也没理,翻了个身便接着睡,直到水溶下朝回来,黛玉才姗姗起来。
水溶进门见黛玉勾着头看自个儿,他才从外面进来,衣裳沾着寒气,也不好就进去,只连声道:“快躺下,仔细着了凉,今儿变了天,正下雪珠子呢。”
睡多了,黛玉只是听见外面丫头的请安声,自然地起身看外面,脑子里却还是迷糊的,这会子清醒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听水溶的话躺了回去,喊了声含俏,“拿衣裳来,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含俏拿了熏笼上熏好的衣裳,笑道:“还没到时辰呢,今儿是二爷回来早了。”
黛玉穿了件薄袄,便伸手在枕边摸了会子,摸出一个金色的圆扁型的物什,掀了盖子,原是一块怀表,看了一眼,果然比往日早些。再抬头时,水溶已走到床前,黛玉便笑着问:“今儿怎么这么早?”说着,又听得窗户上叮咚作响,又说:“你回来前,我约摸听到了响声,也没在意,你说起,倒也像,这会子下大了,也不知他们还来不来?下雪只能坐在屋里说话儿,你们倒还好,本就不爱看戏,女人家的就这些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