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也是明白这个理的,虽不舍,却也没有黏糊,与黛玉说了几句贴心话,便起身走了,黛玉也没去送。也不是黛玉不想送,只是不忍分别,倒还不如不送。
太妃没来,水溶也走了,只黛玉一个在这,也是无趣,第二日,便回了城。早在前一日,便使人回府回了话,李氏与林淋知黛玉心中有些不好受,决口不提闲居的事,只拣这些时日家中的趣事说与黛玉听,到叫黛玉不好意思。
不知为何,也许元春确实有过人之处。年龄渐大,又没有儿子傍身,却还是一年年地升着,三年前的美人,如今已是贵人了。前段时日,因薛蟠的事,元春还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贾母和王夫人一度还担心会影响她的前程,就是王夫人与薛姨妈之间也生了些许间隙。也许是有人与薛蟠有隙,趁着他在牢里,又把几年前金陵的旧案翻了出来,证据确凿,加上这次的事,方书生又是钦点的探花,薛蟠判了个流放。贾母和王夫人才真正着慌起来,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罢了。
及至后来解了禁,进宫探望,见元春竟是全无一丝的怨怼,反还满面春色,略一问,才知元春这边才解了禁,那面皇上就赏了东西下来,可见皇上的心里,元春始终占着一席之地。贾母王夫人自是喜不自禁,一面叩谢菩萨,想着出宫还愿,一面自是细细问了这段时日的苦熬,心疼了几句,口里安慰,心中不免骂了几句薛蟠。
元春才封美人那一年,因老太妃过世,省亲之事未能成行,第二年,又是贾敬过世,家里有了白事,怕沾了晦气,贾政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到了这一年,因薛蟠之事,也算是贾元春遇到的第一次挫折,却也因祸得福。圣上临幸后,金口玉言,问元春是否想家人。元春还有什么不懂的,口里自是说着好听的话,不说想也不说不想,趁着贾母王夫人进宫,忙把这事说了,二人更是喜得不行,还没出宫,便想着回家怎么与贾政说这事。
果然,进入冬月,见家里一切收拾妥当,贾政便上了折子,圣上果然准了,就定在第二年的上元节。原本元春放那话时,便已是十月了,贾府里便忙开了,好在是已备好了的,只需重新购置帐幔等物。又见园中各处树木均是光秃秃的,难免有碍观瞻,是以又采买了各色绢缎,命那心灵手巧的仆妇扎了假花,缠在那些树上,远远看去,倒也有些初春的景象。
园中姊妹也并不必搬出去,不说姐妹们,只说那一个宝玉,身子娇弱,这样大冷的天,换个新的院子,只怕一时适应不了,万一有个好歹只怕不好。再说,姊妹们依旧住着,倒显得有了人气,更显亲近之意。
王夫人是头一个高兴的,薛姨妈自也是高兴,元春不倒,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薛蟠能不能回来,只怕也是在元春的手上了,林家和长安王府,她已不作希望了。事后回想起那一日的作为,薛姨妈心中自是后悔不迭,只恨这世上没有后悔这一味药。
林府之人得到消息,也不以为意,恰逢今年人齐全,能过一个团圆年,谁还管得了那些人,只管自家怎么高兴怎么过。
初十这一日,黛玉一个人在暖阁里写字,含俏送了碗红枣枸杞茶来,一面说:“今儿这场雪倒是才,昨儿个晚上才下,早起,满院子都白了,下了这半日,也不见要停的样儿,却是越下越大,站在门前,连院子里的葡萄架都看不清。”又说:“姑娘,写了一上午了,歇会子吧,喝杯茶暖暖身子。”
自雪雁出阁,黛玉便没让雪雁再进来伺候,便换了含俏几个丫头轮流进来。
见含俏进来,正好写了一行,便搁了笔,端了桌上的盖碗,看着玻璃窗外已堆满了雪,半片都掩埋在雪里。听见含俏的话,点了点头,道:“农人倒是盼着这雪。”
含俏自己找了个绣敦坐了下来,拿了另一杯茶捧在手里,道:“自有了这个庄子,姑娘是一天比一天关心农事了。”
黛玉啐了她一口,道:“那是我的庄子,我不关心,还指望着你们关心啊。”
才说着,便听外面有人回话:“大姑娘来了。”
黛玉忙起身迎了出去,蓝哥正与月莹解着斗篷,大羽缎上几乎看不出原色,都是洁白的雪,“姐姐,这大雪的天,你怎么来了?”
说着,含俏忙上前去接过月莹手里的小手炉,换了个新的递上。月莹抱在怀里,笑道:“才从上房下来,正好有你的帖子,我一个回去也无趣,想着来与你说说话,便过来了,”说罢,声音一转,佯怒道:“妹妹是不欢迎我来么?”
黛玉笑着上前挽起月莹的胳膊,一面道:“果然是做了当家奶奶的人,这说话就是不一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你编排了一顿。”又涎着脸说:“我写了一上午的字,正嫌闷得慌,姐姐能来与我说话,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姊妹两个说着,依旧进了暖阁,上炕上对坐了,含俏又重新倒了茶来吃。
“什么帖子?”
月莹放了手里的手炉,拿了桌上的茶喝,道:“还蓝哥手里呢,左不是那个事,那天我们还玩笑,说不是初九就是初十,定是会送了帖子过来。果不其然,这不,这大的雪天,难为琏二奶奶还亲自送过来,几尺厚的雪,连车轮子也能陷进去。”
说着,蓝哥已进来,听见月莹的话,拿了一个红木掐金的盒子过来,放在桌子上,抽了盒盖,里面赫然放着一张大红烫金蜀锦面的帖子,蓝哥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黛玉。月莹在一旁指着帖子,道:“邀我们姊妹十四去家里玩。”就连一向善良,不愿说人坏话的月莹,语气里也露出些不屑来。
黛玉便连看的兴致也没了,摆了摆手,蓝哥便把帖子重新装了回去。“姐姐怎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