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二人已是到了花海。送了黛玉进去,月莹便离开了,“妹妹先歇着,明儿我们姊妹再好好说说话儿。”
月莹告别了黛玉,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甫一进门,便见屋子里摆着两个红木雕花箱子,八个角掐着银牙子,几个丫头正坐在一旁小声说着话。月莹看见,想起路上黛玉说的话,便问:“可是妹妹吩咐人送来的。”
一个穿细折白绫裙天蓝褂子的丫头上前答道:“可不是,青箩姐姐带着人送来的,说是玉姑娘特地从京城带回来给姑娘添妆的。”说罢,又是一笑,看了周边几个均是笑嘻嘻的丫头一眼,方接着说:“玉姑娘特地从京城带来的,定是好的。姑娘可打开瞧瞧,也叫奴婢几个开开眼,张点见识,去了姑爷家也不至于失了姑娘的体面。”
听得“姑爷”二字,月莹红了脸,笑骂道:“几个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哪里来的……”这“姑爷”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想到自己即将嫁人,又难免有些欢喜,也有些担心忐忑。抬眼一瞧,几个丫头均是捂着嘴笑,不由地有些恼羞,笑骂道:“每日里乱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却见几人只是略微收敛了点儿,又想,这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若是为这个,一天什么事也不用做了,只盯着她们说话也不能够,“罢了,玫儿,开箱子,我也想瞧瞧,玉妹妹说亲手给我绣了一套枕头呢。”
玫儿却是先问那先前说话的丫头,“蓝哥,青箩姐姐来时,可把钥匙给你了?”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其中一个箱子面跟前。
瑰儿扶着月莹在罗汉床上坐了,穿绿色儒衣的女子忙下去倒了茶、端了点心来。
瑰儿看见,笑道:“你们几个小东西,越发的懒了,还是绿鸢勤勉些儿。”
几个丫头一哄而笑,忙跑到月莹身边,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又笑说绿鸢,“她就是会在姑娘面前献殷勤儿,等姑娘一走,连道也懒得走呢,哪里像我们几个老实,笨笨的不会讨好姑娘和姐姐。”
玫儿笑着上前去掰着那丫头的脸,道:“我倒是要仔细瞧瞧,你的牙可是怎么长的,这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瑰儿已得了钥匙,和蓝哥两个开了箱子,取了一套衣裳出来给月莹瞧,“姑娘,您瞧,这一看就知是菡萏的针线,府里没一个比得上她的了。”说着把衣裳在罗汉床上铺开,“这花样子是新的呢,真真玉姑娘是用了心的,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众人看去,这是一件夏装,白色的撒花长裙,上面绣着各色花朵,怕不下百种,上面是一件红色的儒衣,却是半朵花也无。一看,便知是预备着月莹新婚穿的衣裳。
几人惊叹半日,玫儿也忍不住又取了衣裳过来看。每一件都是难得之物,花样之精巧,绣法之高明,颜色之合宜,再没比这更合适的了。
下面却是冬衣,却是以庄重为主,用料都是上乘的。
又开了另一个箱子,却见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子,瑰儿忙拿了给月莹瞧,一面说:“我是说怎么多出几把钥匙来,原来是应在这里。”
月莹心知是首饰,接过瑰儿递来的钥匙,开了箱子。左面却又是一个更小的箱子,玫儿忙提了出来。拔开楔子,却不是盖子,而是门的样方。拨到左边,便见有三格抽屉。拉开第一层,是一套黄金红宝石的头面,第二层是一套老坑玻璃翡翠的头面,第三层是一套白银黄水晶头面。几个丫头看见,连声儿也无,只紧紧地盯着那些头面,尤其是第三层那一套白银的。两下里一相比,那两套倒是可有可无了。那是一套月季花样的,除了两支钗,另有十多只簪子,大小不一,花也不一,从花骨朵到盛开,各色各不同,搭配用着的戒指,耳环,坠子,手环,手串,脚串也是都备着的。
月莹拿了一只半开花样的簪子,爱不释手,眼中泪水盈盈。玫儿叹道:“平日里,看着玉姑娘对姑娘也是淡淡的,不过比对旁人略好些罢了,却是有这个心肠。瞧这几套头面,就知玉姑娘是一心为姑娘着想。家常的用的,见客用的,平日戴着玩的,都备着了。尤其是这后面一套,东西都不是最好的,花样,做工,都是上乘,最难得的是这份心思,这么些小巧的东西,难为虑得又这样全面,还合姑娘的心意。”
月莹只不说话,只细细把几个抽屉关好。又拿了右面的盒子,一个个打开瞧。第一个是各色宫花,拿纱仿着时令花卉堆出的,如真的一般,都是最时新的样式;第二个是戒指、耳环,耳坠子一类的小东西;第三个是钗和簪子、珠花等;另有一个盒子却是在装头面的小箱子下面,都是玉镯,金钏,银钏,手串等,不过却还有一个荷包。
玫儿道:“怎么还有个荷包?”
大红色的缎面,绣着双蝶戏花的图案。打开看时,却是一叠纸钞,一千两的银票共十张。看到这些,几个丫头均是红了眼,月莹更是忍不住,泪珠儿直往下掉。
那一年忍饥挨饿,几乎冻饿死时,何曾想过有今日。
最下面的还有一个比箱子底略小一些的盒子,玫儿和瑰儿两个取出来,打开一看,是各色金银项圈,镶宝石的,不镶宝石的,各色不等,还有珍珠链子,玉珠链子等等。
黛玉略歇了几日,便开始帮着殷氏料理月莹的嫁妆等物什。
陪嫁的丫头婆子、家人是早就定好了的,贴身的大丫头是早就选好了的,一直都放在月莹身边,跟着教养嬷嬷们学规矩。教养嬷嬷也是如黛玉一样,也是四个,只是没有奶嬷嬷。月莹家贫,是由母亲哺乳长大的,进林府时,也近十岁了,并未再请奶嬷嬷。不过,一则未免张家挑理,二则也是不令月莹受委屈。林海便从教养嬷嬷里选了一个极好又忠心的,作了奶嬷嬷,再从家里提拔了一个可靠的嬷嬷上来,顶了剩下的缺。陪房选的是月莹身边云嬷嬷(即奶嬷嬷)的小儿子一家,也是为着他们一家不分开,对月莹更尽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