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黛玉没有说出来,但她心里知道,林海定是明白的。
这些年,林海对黛玉,总是放任的,总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因黛玉太过敏感,太过脆弱。往往不经意的一句话,便能叫她想出千百种结果来,且没一个是好的。这些年来,看着黛玉身子渐次好起来,一日比一日快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听着黛玉贴心的话,林海心中溢满了心疼,轻轻拍了拍黛玉的后背,道:“爹爹省得。”
“爹爹,说说我小时候的趣事,好久没听爹爹说过了呢。”黛玉窝在林海的怀里,越发的想念小时候了。
林海笑道:“不是不许我说么?这会子又要说。”
想起元宵那一日的事,黛玉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伸手轻捶了林海一下,娇嗔道:“爹爹还说呢,有在人前说女儿坏话的爹爹么?”
林海呵呵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爹爹再不说了,只在人前说玉儿的好话。”看着黛玉有些得意的神情,林海不由地出声逗她。
果然黛玉垮下脸,瘪了瘪嘴,“爹爹怎么取笑玉儿?”
林海捏了捏黛玉气鼓鼓的粉腮,笑道:“好了,好了,你不是要听你小时候的事么?你两岁那一年……”
在林海特有的嗓音中,黛玉听着听着,竟慢慢睡着了。林海看着好笑,亲自把黛玉抱到了床上,仔细盖好被子,这才出来。
自林海过来,雪雁等人俱是候在外面。看见林海出来,郁嬷嬷忙上前问道:“老爷,饿了吧?饭已得了,不若摆在暖阁……”
林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见郁嬷嬷止住话头,这才轻声说道:“玉儿睡着了,这会子就不要叫醒她了,就在外间用银吊子熬些冰糖百合燕窝,玉儿醒了也不至于饿着。我也就不在这吃了,免得闹醒了她,就摆在……”林海略顿了一下,想起李氏方才的惶恐,想起黛玉的话,改了主意,“东边吧。”
李氏并不住在正院正房,只住在东边正院里。府里,因人少,东边只有李氏一人居住,自然,明哥儿也是住在这边的,有时,林海也过这边住。
郁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取了大衣裳给林海,又嘱咐橙儿和紫儿两个提着灯笼,仔细送林海过去。见林海出了门,又吩咐含俏去熬燕窝。一切吩咐停当,这才进屋去看黛玉。
自那一日后,黛玉也不长出门,只每日与雪雁等丫头在房里折腾。耐得烦便做一两色针线,懒怠动了便丢在一旁,吩咐菡萏活是晚霞帮着做了。在就是明哥儿一天天的大了,冬日也慢慢过去,天儿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又要做夹衣,又要做单衣的。黛玉又时常嫌针线上的那些花色不新鲜,闹得针线上的人苦不堪言,黛玉仍旧不满意。
后来黛玉自己不过意,又想自己学了这几年画,又知道那么多的可爱适合小孩子的图画,自己画出来,倒比针线上的合意。一日勤勉起来,画了二三十张,拿去给李氏瞧。李氏喜得什么似的,恨不能每样给明玉做上一身。黛玉得了意,更是每日变着花样的画,倒叫李氏为了难,更是不知道选哪样了。
林海看见,虽惊奇,又不免笑骂几句:“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头,画出这些东西来,倒也喜人。”
好在李氏也不出门,明哥儿更是不出门,这些花样子外面的人倒是不知道,只是府内的丫头婆子瞧见,都喜欢得不得了。都找着七弯八拐的关系求到黛玉面前,想要了花样子给自家的侄儿侄女,孙子孙女,弟弟妹妹做一两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几样给明哥儿,其余的都交给含俏等丫头,只说有人来求,也不用来回黛玉,自做主便是。
水汐最近似乎忙着什么,也不常来,只时常遣人送些东西过来。但凡黛玉想着什么好的法子,做了什么新鲜玩物吃食,也叫那来的婆子带回去,却不曾主动送什么东西过去的。
有时,黛玉也附赠一封短信,说说自己最近遇到的新奇事件,有时也说说自己的烦恼,有时也只是纯粹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水汐许是看着有趣,便在再东西时,也附赠一两页纸,有时是家里琐事,有时是一首短诗,或是一首小令。
只有那一日听李氏说长安王府的世子的小儿子在过一个月满周岁,想起水汐的好,一时心中有些羞愧。知她是为出阁的姑娘家,送给小侄儿的周岁礼也不过只能是一两色针线,便细细画了几套卡通图案,又细细说了几种绣在衣裳上的法子,遣了婆子送去。
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因喜水汐送的衣裳,那一日便给儿子穿上了,那些太太奶奶们看见,爱得不行,打听起来,知道是水汐的手笔。因水汐的特殊性,也无人敢问,世子妃倒是问过,水汐说出黛玉来,却又嘱咐不能说出去。
自有人各绣庄去问,便自有那些有心人到处走访,倒也真叫有些人知道了是林府流传出来的。这里,我们也不得不佩服故人的智慧,不过凭着几个图案,就自创出了不少。
待黛玉从扬州回来时,京城里已可到处瞧见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可同图案,绣在小孩子的衣裳上。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这一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菡萏做了一回针线,看看菡萏做的,再看看自己做的,直觉不能入眼,更觉烦闷。信步出来,便倚着廊檐下的柱子出了一回神,抬眼看着葡萄架上新冒出来的白绒绒的葡萄叶。想起那一年在扬州时,在榴花下二人吃葡萄时的情景,忽然很想月莹,很想很想,想得胸口发闷发疼。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张府是否愉快,与灵枢素问二人相处得如何,莫言少云到了苏州没有,还是到了又已经离开了,月莹是不是很伤心呢?再有几个月,她就要嫁人了,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莫言,也不是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