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砖引玉”之计表明:能“抛”出新思维者,才能有所获。曾国藩敢于靠打破陈规来给人耳目一新,实在是有眼力的!
本来,练军是朝廷的旨意,是慈禧太后为加强京师防卫,抵御虎视眈眈的外国军队而采取的对策,但选练六军,连捻军都不能平,更何谈“自强之道”。当时负责此事的是官文,清廷对他也有微词。早在清廷调任曾国藩为直隶总督时,就令他筹划此事。曾国藩谨遵办理,岂敢有误!
到保定总督署后没几天,曾国藩就前往大校场看将士演练队操。这也是对直隶军队的一次检阅。曾国藩吃过早饭后即正襟端坐,检阅军队。头一阵是中军所统的练军,号称直隶六军之一,共约千人。当时演练了急战阵、藤牌阵、连环阵三种阵图,每种阵图变化六七次,三阵演习下来,共有二十般变化。在西方用洋枪洋炮侵略中国的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曾国藩对这种用阵图变化抵御外人的传统技法表示十分忧虑,他认为这都是花架子,好看不中用,“皆花法也”。第二阵检阅的是用西方武器武装的洋枪队,由赵喜义所带,称为义胜后营。洋枪队武器虽说是西方化,但也吸收了中国的传统,即两军短距离作战所用的长矛也派上用场。第三阵是李德英所带的义胜前营,曾国藩对这一队更是失望,不但“队伍不甚整齐”,而且“末操杂技亦平平”,曾国藩用“无足观”三字表示他的不满。
经过一天的检阅,曾国藩因为“危坐太久”,搞得“骨节酸疼”,但这毕竟是小事。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靠这部分军队抵御内外突发事变是根本不可能的。
直隶军队的文化素质也不高。四月间,他出题考试直隶六军,虽只是很简单的问题,但答非所问者居多。而且,京畿之地,纨绔子弟的作风在军队蔓延,吃喝嫖赌,比外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国藩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必须改革。但如何改呢?组建湘军式的部队容易招人耳目,用现有的练军也难符其实,曾国藩为此苦苦思索,他让幕僚搞一个初步的方案,阅后也不满意。曾国藩将他过去读过的《畿辅通志》找来,细细翻阅。他要得到点启发,但他仍然很失望,阅读兵制各卷后,“不甚了了”,他责怪说,“不知作者果未得要领乎?抑余不善阅乎?”他再阅一次,仍无所得。曾国藩清楚了,因为该书乃“雍正间所修之志,至今情形亦多不合矣”。
曾国藩只好亲自起草练军的折稿。但困难重重,一是过去的成例,传统不能因循,一因循又入故套;二是另起炉灶属于破例,这又会引起权贵们的不满。因为京畿不比其他地方,如果练成的军队不归朝廷绝对统辖,后患无穷,他将成为朝廷的罪人,他感到左右为难。
五月十四日,曾国藩再次拿起上给朝廷的草拟折稿,但沉思很久,也写不下去,“以练军之事最经难筹办,心无成竹,故文不克就耳。”曾国藩号称晚清善写奏牍的三家之一,这下也难住了。他知道,这是体制的问题。
更困难的是,当时关于直隶练军之事,内外大臣发表了倾向性很强的意见,即不用勇兵。因为勇兵驻于近畿,剿也不能,防也不能,且与居民寻衅滋事,因多主张练兵,而反对养勇。
曾国藩的看法却与此相反,他从湘军、淮军的成功中受到启发,他认为东南募勇多年,良法美意,练军应当参考。五月二十一日,他上了《直隶练军事宜折》,讲了他关于练军的一些改革办法和主张。
不料,曾国藩的改革办法遭到京城权贵的普遍反对。七月二十七日,他的日记中写道:“因闻直隶练兵折为诸津要所不悦,痛加驳斥,心绪作恶。”
曾国藩感打破旧的陈规之难,不在于当事者定志不坚,而在于旁加阻挠者实在太多。八月十七日,他再上《练军事宜折》,先谈了一番用兵之道,不可一味拘泥成法的道理,又驳斥京中要员的种种责难,最后他请求慈禧允准,暂不争论,由他“先行试办”。这也是曾国藩的聪明之处。他避免与诸权贵直接交锋,而是先做不说,只做不说。他在日记中写道:“天下事知得十分,不如行得七分,非阅历何由大明哉!”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曾国藩在直隶练军收到了一定成效。他调任两江总督后,由李鸿章接任此事。同治九年(1870)九月二十七日,曾国藩觐见慈禧,西太后问:“尔在直隶练兵若干?”曾国藩回答:“臣练新兵三千,前任督臣官文练旧章之兵四千,共为七千。拟再练三千,合成一万,已与李鸿章商明,照臣奏定章程办理。”慈禧问:“南边练兵也是最要紧的,洋人就很可虑,你们好好的办去。”曾国藩回答:“洋人实在可虑,现在海面上尚不能与之交战,惟尚设法防守。臣拟在江中要紧之处,修筑炮台,以防轮船。”
可见,无论是慈禧还是地方大员,都普遍认识到练兵对保卫国家的重要性,但限于体制、传统,只能进行小修小补而已。这也是曾国藩不愿在天子脚下为官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再抛“砖”,也引不了“玉”,也改变不了什么。
当弟弟率兵收复了两个省之后,曾国藩便给弟弟写了一封信警醒他:
你收复了两省,功绩绝对不能磨灭,根基也极为深固。你只担心不能飞黄腾达,不担心不能安命立身;只担心日子不稳适,不担心岁月不峥嵘。从此以后,你只从波平浪静处安身,莫从掀天揭地处着想。
我也是一个不甘心于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人,近来阅世,千变万化。所以我一味在平实处用功夫,不是萎靡不振,而是因为地位太高,名声太重,如果不这样,那么处处是危途。
这也是曾国藩的聪明之处。他避免与诸权贵直接交锋,而是先做不说,只做不说。他在日记中写道:“天下事知得十分,不如行得七分,非阅历何由大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