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在五桂山
李进阶同志辞世已经两周年了,回忆往事,哀思万千。
1942年,因革命战争的需要,我们分别从番禺、顺德先后调到中山县五桂山来。他任中山大队政训室副主任,我任指挥部政治特派员。在一个春光明媚杜鹃花盛开的时节,领导同志介绍我俩认识,对我说:“这是瘦李同志(当时流行用绰号代替姓名)。”我从头到脚扫视他一番,高个子瘦得特别突出。后来了解他的身世,知道他出生在旧社会穷得出名的遂溪县,老百姓多以番薯粥充饥,他的瘦显然是后天营养失调所致;参加革命不久,又患过一场伤寒病,因缺医少药,健康受到极大损害,这样身体就更加瘦而弱了,但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这是革命意志压倒疾病的一个表征。
我们一起参加攻扛三乡“土皇帝”郑东镇一仗后,为了打开八区抗战局面,他被派到八区陈中坚大队,任副政委兼政治处主任、政委。因工作关系,我常到八区了解部队情况,联系在赵其休部队做统战工作的黄虹同志。遇到扫荡时,我和陈中坚、进阶同志就一起做战斗准备,或上山露宿。八区部队处境困难,敌强我弱,又地处平原,粮草来源不多,战士生活很苦,要打开局面,不是易事。要开辟和巩固八区抗日据点,就必须跳出月坑的小圈子,开辟新地区,扩大部队,加强统战工作。他到任仅半年左右,便开辟了马山、龙坛、西坑、南山等新据点,随后还挺进新会崖南和台山南部发展抗日游击区。在这期间他参与指挥几场较大的战斗,如打伪军吴全、打黄杨山日军、攻打台山县城日军等等。统战工作方面,他做陈培光和赵其休的工作。对内既做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又领导开展新据点的群众工作。工作十分繁忙,他从不放松部队的建党工作,先后发展了几个党员,后来实践证明,党员的素质都很好。他又选拔了一批干部到五桂山培训,和陈中坚合作也很默契。他没有辜负党的信任,深得领导的好评,不愧为一个好政委。
北撤同窗学马列
根据国共和谈协议,1946年,我俩一起随东江纵队北撤山东烟台。做好干部编队整训后,我们又一起被派往华东党校学习。这间党校是由刘少奇同志创办的。他兼任校长,主持日常工作的领导,办校经验丰富,曾为新四军和华东地区培训过许多中、高级干部,颇有名气。学校校风很好。我俩被编在第一大队,均分别任小组长。大队成立总支部,总支书分别由林锵云、刘田夫、罗范群同志担任,各小组长均为委员。我们这一期主要是学习毛主席的论群众路线和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修养两个内容。学习时间为一年。学习中我俩常常促膝交谈共同切磋,有这么几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第一次是学习之始,彼此深有感触地谈到,在这解放战争紧张的时刻,中央下这么大的决心,从部队抽调干部出来学习,确实不容易,在游击战争中,战斗频繁,难得有系统学习的机会。我们下定决心,要以党性保证完成学习任务。第二次交谈时,我发现进阶同志言行一致,在小组里带头认真读书,深入钻研,听报告时,笔记特别详尽,会后许多同志都找他校对。他领导的小组,学习很活跃。学完毛主席论群众路线后,学校派我们到渤海区搞土改,在实践中贯彻群众路线。我们和贫雇农“三同”,访贫问苦,扎根串联,组织贫雇农队伍。开始语言不通,但进阶同志极为耐心地和贫雇农促膝谈心,很快打破隔阂,取得信任,群众吐出真情。由于工作深入细致,局面被打开了。但学习尚未结束,北撤部队临时党委决定派林锵云、杨康华为代表赴延安,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华南游击战争的情况,并请示今后工作。进阶同志被指定为随行秘书而离开党校。我们为进阶得此机会去见毛主席感到兴奋,热烈地为他们送行、祝此行成功。我们几位战友还专门和进阶交换学习心得和毕业鉴定的意见,一起找差距、定方向。大家都认为,通过学习,对毛泽东思想的认识虽然有所提高,但按无产阶级政党党员标准要求,我们今后还要自觉地继续认真学习理论,清除头脑中的非无产阶级思想。这次交谈,加深了学习体会。
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代表团,第一站到达河北西柏坡临时中央工委所在地,受到刘少奇、董必武、叶剑英等中央领导同志热情接见,他们详细地听取了汇报。其时适逢延安战事紧张,接来电指示他们暂留西柏坡,等待通知。那时,正好刘少奇在那里主持全国第一次土地会议。他们作为华南地区代表,全都参加了会议。后来进阶同志告诉我会议的详细情况。他对会议印象甚为深刻,从理论上认识了土改在民主革命中的重大意义,及对在当前取得农民的支持,夺取解放战争胜利的重要作用。他认为会议制定的政策很全面,既适合老解放区,又照顾到新解放区的特点。进阶同志参加这一历史性的会议,对他后来参加平山土改复查,及回广东领导土改都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在平山备受关怀
在华东党校学习结束后,我和进阶等20多人,被分配到平山县西柏坡中央工委驻地一带搞土改复查。土改团由钱俊瑞同志任团长,由刘少奇同志直接领导。这是中央重视广东北撤干部成长的体现。进阶同志被编在罗范群那个小组,我和黄宇等同志在另一小组,任务是负责复查、落实政策。前段的工作组已搞过扎根串联,并将所谓的地主富农“扫地出门”,把原来的乡村干部作为坏干部而“搬石头”,都撤掉了。我们听了钱团长的报告,又听了少奇同志的指示,便分头下村。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进阶和其他同志一起回到西柏坡集中汇报。根据了解的情况,大家一致认为,这里已解放十多年,是个老解放区,经过历次减租减息、土改、调整土地,早已不存在“地主富农”了。现在作为富农被扫地出门的,都是过去的贫雇农得到土地后,勤劳致富起来的富裕中农。在战争岁月里,战斗频繁,今天动员参军,明天动员支前,任务重、时间紧,干部难免有强迫命令的作风,引起群众不满。少奇同志听完汇报,指示我们回去要实事求是地落实政策。我们回村后,对群众做了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消除被“搬石头”的原乡村干部和错划成分的富裕中农的怨气,重新选配乡村的两级干部班子。这段复查工作前后搞了4个多月才结束。进阶同志深入细致做得很好,受到小组表扬。
我们回到西柏坡听了总结报告后,接受叶剑英总参谋长的邀请到他家做客。他热情地接见我们,询问前段工作学习的感受,并向我们透露了关于成立两广纵队和解放两广的设想,鼓励我们入华北军政大学学习军事。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安子文为我们入华北军大作了安排,进阶和罗范群两人被分到军校政治部带职学习,我入了军事第一部学习战略战术。入学前中央组织部同志告诉我们说,朱总司令要接见我们,他老人家用指挥战斗的空隙安排在石家庄外围一个乡接见。我们高兴极了,激动得难以形容,因为短短3个月中央就有3位领导接见我们啊!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我们北撤部队的关怀。在那星光灿烂的夜晚,我们终于见到朱总司令了!我和进阶同志坐在一起,凝视着那慈祥可亲的面容。总司令向我们作了当前军事形势的讲话,大大地提高了我们对当前大好形势的认识,夺取全国解放战争的胜利是指日可待了。总司令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你们广东人要注意,不要因语言关系搞小圈子、小宗派,要多接近北方的同志,向他们学习。”总司令的话引起了我俩的警觉,一致认为,要紧记总司令的话。以后到了军大都十分注意这个问题,至今也未曾忘记。
华北军政大学由叶剑英总参谋长兼任校长,他常到学校作报告、指示工作,主持日常工作的是肖克副校长,教学训练都很正规。进阶同志在政治部工作表现好,深受叶校长赏识。北平解放后,进阶和卢伟良两人,一文一武被选定随叶剑英同志入北平学习接管城市工作去了。
在北平这段时间,适逢由我党负责主持召开全国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与会的都是各民主党派的主要领导人、无党派人士、爱国华侨及知名人士等。进阶同志极其荣幸地作为人民解放军的候补代表参加了这次盛会,参与讨论制定解放后新中国的施政纲领,这是进阶同志革命一生中极其荣耀的一页。
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后,两广解放指日可待。进阶同志协助叶剑英同志到中央组织部研究派遣南下两广的干部名单。在这段日子里,进阶同志对两广的解放事业做了许多重要的准备工作。
善解人意,乐于助人
1956年,我们先后回到省里工作,彼此交往更多了。1976年我爱人杨湘不幸患癌症医治无效。我十分悲痛,留在病房不愿离开。进阶见状,忍悲劝说我要节哀,回家好好休息。随后他主动协助中山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料理丧事,不辞劳苦奔跑了10多天,直至遗体送去火化为止。这种善解人意的深情令我终身难忘。
我们同在省顾委工作时,我因健康欠佳,不能随集体到各地参观学习,他又一次伸出友谊之手,主动提出和我结成小组,到江苏考察发展乡镇企业的经验。此行使我大开眼界,回来我俩合写了一份考察报告。
他不仅对我如此,对其他同志也一样乐于相助,在西柏坡结识的中央组织部的一位老同志;他的两个儿女上山下乡到农垦场锻炼,而该同志则出使外国,无法照顾。进阶同志又主动关心两个孩子的生活、学习和工作,他还和这位老同志保持鸿雁往来,感情甚笃。
我们永远怀念他
凡是和进阶同志接触过、特别是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同志,都一致公认他是一位埋头实干、忠心耿耿为党工作的好同志;他为人厚道、不爱表现自己,总是那样谦虚诚恳、和蔼可亲、作风正派;他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个人名利;他党性强,无论对上级或同级,总是在组织会议上直陈自己的意见,因此招来过一些麻烦,但为党的利益他从不后悔,他对党只知无私奉献,从不为个人利益向党伸手。
进阶和我是同龄人,不幸先我辞世,我党失去一个好党员,我失去一个交谊至深的好战友,精神受打击之深是难以言状的,千言万语写不尽我的哀思!
让我们的革命友谊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