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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飞行

张又坐在了去银城的飞机上,可是他刚刚从银城飞回来还不到一星期呢。

那个梳短头发的漂亮空姐小韩依旧微笑着站在机舱门口跟他打招呼。

张之所以知道那个空中小姐的姓名,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她胸前戴的那个小扁牌,上面是有名字的,除了名字之外还写有某某航空公司字样。那天他在从银城回来的飞机上看到了小韩的名字,韩爽,当时他还在心里想了一下,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呀。

张是个汽车经销商,在铜城拥有一定的资产,确切点说那是两家上百平方米的销售卖场和一处大型停车场,还有两处办公楼。有了这些资产,张便是个在别人眼里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在3a号座位落座后,张拿出新买的城市晚报看起来。

旅客们还在陆续地登机,人群中不时地有人在用英语讲话,语速很快,也听不出他们在讲什么。

十几分钟后,旅客们都坐好了,广播里传出空姐甜蜜的声音,在做临飞前的安全知识宣传,而他只记住了一句话,请您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起飞了。

张放下手中的报纸,从眼镜片里看出去,离他仅有两米之遥的机舱口是那个姓韩的空姐,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氧气罩,在给他们做示范动作。她肤色白皙,身材饱满,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尤其那两条修长的腿,极其性感,是他见过的女孩中最美的一个。她的美简直是天衣无缝。简直是无话可说。简直是杨秋没办法比的。

飞机开始沿跑道滑行,由平稳到颠簸,再到拔地飞起来,张突然间感到心提起来了一般,整个身体也跟着忽悠了一下,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金都汽车卖场在大成街的马路边上,属繁华地段,每天都是车水马龙的。

顾客上门的多,卖场上的样车也不少,加上手下有几位能干的业务员,生意就很是红火。

从门口的迎宾服务到给顾客讲解样车的性能和款式,再到付款提货,都不用张操心,虽说他是老板,可手下人能力强呀,就使他闹了个省心。

在能干的业务员中,主要是指销售经理谢娟,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太精明了,她在推销汽车上的本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张给她开的工资是比其他业务员要多一倍的,因为人家创了效益嘛。

谢娟的年龄也不小了,足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蛋保养得还可以,据说离婚有几年了,至今还单身一个人。张也不去管人家的事,女人嘛,成为家庭妇女之后麻烦事情肯定多,这不是事业有成的男人管的事。

谢娟对张有好感,总是拼着力气帮他做事。在谢娟看来,她的老板张是个十分成熟又稳健的男人,有魅力有气质,事业上又是成功者。谢娟就在暗中恋着张。她默默地为张做事情,精心打点工作上的事,丝丝入扣,呕心沥血,却不叫苦。

张知道谢娟喜欢他,只是从不挑明,还装作不知,就傻闷着,将事情在心里暗自盘算。其实两个人互有好感,这是明眼人看得出来的。张不想尽快地接近谢娟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在谢娟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跟他十分要好的女人,就是小学教师杨秋。

提起杨秋来,张心里还是温暖的,打他老婆去世后,就是这个女人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杨秋是个小学的老师,教一年级课程,整天跟孩子们打交道,童心可嘉,可反过来却又有另一面的温情,那就是对张的爱。两个人的相识极巧,一年前的夏天,张的妹妹小红因公出差,便打电话让他帮着接两天孩子,张的外甥就在杨秋的班里。张第二天接孩子时因堵车去晚了,开车赶到学校时杨秋正跟妹妹的儿子站在校门口等他呢。杨秋伶牙俐齿地就把张批评了一通,什么您是怎么做家长的?什么对孩子不关心了,天都多么热了还不给孩子穿凉鞋?待杨秋说完之后,张牵过孩子的手说,走,跟舅舅上车吧。是张的一句话让杨秋突然间不好意思起来,忙小声地说原来您不是孩子的父亲啊。

那一回张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这个还算漂亮的女老师笑了笑。

第二天送外甥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遇上了正在值周的杨秋,张便笑着指了指孩子脚上穿的新凉鞋说,按您的指示已经落实完毕,老师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杨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便也朝张笑了笑。

之后,杨秋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张,说孩子在班里挺好的,您就跟您妹妹放心吧,有什么事打电话来就可以了。

两个人算是熟识了。后来张主动约了杨秋,打电话给对方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一块吃个饭。没想到杨秋真就去了,两人还都喝了酒。张跟杨秋嘻嘻哈哈地说了一大堆笑话之后,临分手时竟很认真地跟杨秋说,你能帮我个忙吗?杨秋说帮什么忙?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张笑着说,帮我介绍个女朋友吧,你嫂子她不在了。

张的话很突然,一下子就把杨秋说愣住了,半信半疑望着张的时候,张又对她说了一句,记住啊,我可是认真的。

后来,两人又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杨秋真就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来给他看。说这两个都是独身女人,一个和我一样也是老师,离了婚的。另一个是下岗职工,开了家发廊,大龄青年,至今未婚。

张摆弄着两张女人的照片,自言自语地说,得好好比较一下,看哪一个含金量高一些?

最终是一个也没相中,张说一个土了点,一个妖气了些,麻烦您再费心吧妹妹。

杨秋说这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搜罗到的,没想到你还挺挑剔,那你只好等等了,因为她手里暂时没有货了。

两个人都哈哈笑了一阵子。

张不是不喜欢他手下这个能干的叫谢娟的女人,而是觉得自己不能太乱情了,他怕别人说他的笑话,对身边的女人下手,不是有句话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他一个有钱有势的大男人。

这阵子他的心情是烦躁的,甚至于说是坏到了极点。

几天前他去了医大二院检查身体,花一千块钱查四十八项,真是够彻底的。这就是医学发达了的今天才能出现的情形,他记得小时候人要是有了病,头疼感冒的算不了什么事,实在挺不住了才去医院,让大夫用听诊器听一听,下个方子抓几服药就完了,哪那么金贵。

他是跟一个十分要好的在医院里工作的哥们一起吃饭时,喝酒喝反了胃。那哥们就说是肾的事,拐到了脾和胃,哪天你去我那儿查查吧,不收你钱,到咱们这岁数了,都多少的有点病,查查有好处,防患于未然嘛。之后说现在的医疗设备可先进了,九百多块钱能查四十八项,你去了哥们找院长批张条子就给你把费用免了。

张笑着说,费用不是问题,只是怕查出毛病来就不能再痛快地喝酒了。

那哥们说,你现在的症状是胃有毛病了,必须得查,明天上午你就去,我一准在单位等你。

听朋友劝吃饱饭,张第二天上午便去了,交了钱开始查身体,到第九项时就查出问题来了,胃癌晚期,本来医生是不想告诉他的,但那哥们是个直性子,一紧张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张也紧张了,说好好的咋就得了这种病呢,不查了,现在的医疗设备太不近人情味了,怎么能说下结论就下结论呢。那哥们拉不住他,送他走时跟他说,最好是再来复查一次,说不定搞错了呢,可张却闷声不响地开车走了。

胃癌晚期这个结果让任何病人都不能够接受,可张却接受了。

他回到办公室后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一下午,终于算是想明白了。这就是老天给他下的结论,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也就是说这就是命,逃脱不了的命。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奋斗着,可谓甘苦尝尽,到头来落了个病入膏肓的情景。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呢?答案未置可否,也不需要给他真正的答案,他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在剩余的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

首先他想到了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说说话,他心里的憋闷需要倾诉需要发泄。可最亲近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母亲和妻子,让他感到手足无措的是两个人却都不在了,两个善良的女性都相继离他而去。这就使他丧失了倾诉的对象,也就是说他无法除去心里的憋闷。

之后他想到了杨秋,那个跟自己算是较为亲近的女人,可怎么跟人家说呢?说自己的生命没有多长时间了?这算是个什么话题呢,让人家又怎么想,想把杨秋作为自己倾诉对象的念头刚一闪现便被他打消了。人家可是个年轻的女人,可只跟自己在一起过一两次啊,把这么敏感又可怕的事情说给人家听,好吗?

从张所在的城市去银城,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航程,飞机起飞到降落那是眨眼睛的事情。可张就愿意在这眨眼睛的一小会儿时间里享受一下旅行的惬意。

他稳稳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从窄小的飞机舷窗中望外面飘浮的白云。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坐在云端上,竟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他想象着自己在不久的日子里,也会像云彩一样飞到那浩瀚虚无的云端里,心就颤了一下。

之后他就想,人也真是虚无,生命的脆弱竟是那么的简单明了。自己才四十三岁呀,而且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就要从人生这个大舞台上谢幕,真是无法想象的事。但医生的话又使他不得不信,医学的发达就像现如今快速发展的经济建设,容不得你不信。

空姐推着小车过来给旅客们倒水,问他要咖啡、茶还是饮料。张抬头看见问他话的正是那个叫韩爽的女孩,就勉强笑了下说,茶吧。女孩依旧是穿着天蓝色的航空制服,打着条红白条的丝巾,笑容可掬地给他倒茶。短裙裹着两条丰腴的大腿,由于过道窄,几乎挨在了张的身上。

飞机是架小型客机,通常被人们称为空中快车,能坐六十人。这种飞机是用来作短途运输的,停在阔大的机坪中间,由大客车把旅客们载到机舱口,再逐一登机起飞。

张是在随他那位医院工作的哥们查了身体,憋闷几天之后想起坐飞机旅行的,灵感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他曾经读过的一本俄罗斯作家著作中关于飞行给其主人公带来快乐的情景,故事中那个男人是个医生,在来往的两座城市之间给病人做手术时遭遇了一次亘古的爱情。那个医生在两座城市中都没有时间跟他在旅途中认识的女演员谈情说爱,只好利用在乘机时的一点时间里给女人写信,每封信都很短,后来被称为粉色的空中日记,广为流传。二是他突然间由那个俄籍作家的事想到了自己,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就不能有什么举动吗?他想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的,都会在他死了之后被人们所谅解。他就想到了那个叫韩爽的性感的空中小姐,最好是能跟她快速的相识,最好是能在短时间内拥有她的身体,最好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出现一次昙花一现的爱情,这就够了。

于是他准备了一大笔钱,足够抵消那个空姐十年的工资数目,尽管他知道人家空中小姐的薪水是不低的。他要用这笔钱来作为对女孩的回报,因为再多的钱对自己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张在做这一切之前,把自己的手机关掉,又把另一部手机换成新号,意思就是躲掉所有人的干扰,他要一个人清静些日子,过完剩余的时光。

一连几次往返银城和他所在的城市之间,他真就跟那个叫韩爽的女孩熟识了。他可以借旅途中的某一个去如厕的时间里找话茬跟女孩交谈一会儿。可以按呼叫服务显示铃,把小韩招来给自己添一杯茶水,然后两个人互相笑笑以示问候。还在小韩的请求下办理了长期乘坐她们航空公司给予优惠的蓝贵卡。

张跟杨秋吃了几次饭后,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杨秋比张小七八岁,性格开朗,有一个男朋友但还没成家,这种状况就使张能够跟杨秋开玩笑。他有时候就逗杨秋说,趁你还没有结婚,还没有主干脆我追你得了,你倒是属于我喜欢的女人的范畴之内。

杨秋就哈哈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啊大叔,咱俩要是成一家那你不得天天哄着我啊。

张说哄呗,女人不就得哄吗?

杨秋说我天天哄你外甥你天天哄我,这不乱了辈分吗。

张说你答应了就不乱了,咱俩也就平起平坐了。张在跟女教师杨秋交往的过程中,没有跟她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帮别人卖汽车的,每月能赚到四千块钱的薪水,养家餬口肯定是够了。杨秋说您的工资可是够高的啊,是我的三倍呢。

张便跟杨秋说,妹妹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只要哥能帮你的,没问题,头拱地也办。张的话惹得杨秋笑了半天,然后才说头拱地那是肥猪,哪能用来形容人呢?张说就是就是,拿来形容人不是显得咱有诚意吗。

后来,杨秋真就遇上了麻烦事,赶巧她那个男朋友又有了新欢,跟他正闹别扭的时候,杨秋的父亲病重了,需要急交一笔手术费。杨秋找遍了熟人也没有借够那几万块钱,在她焦急得没有办法时,张给她打电话说想晚上一块吃个饭。杨秋就心直口快地说,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饭啊,正愁着呢。张问她到底怎么了,她才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张听。没想到张二话没说,立马开车给她送来四万块钱,说你先用着,别急着还,啥时有了再说。张的举动让杨秋感动至极,父亲的病治好后杨秋便请张吃饭,两人推心置腹地喝了顿酒。杨秋连日来为父亲的事操劳又加上她那个男朋友绝情而去,就多喝了几杯酒,酩酊之中抱着张大哭了一场。张也喝得多了一点,就把她带回了办公楼的住宅,两人借着酒劲睡在了一起。天亮时分,杨秋酒醒了,抱着张羞怯地说自己喝多了,张也红了脸,搂紧了杨秋小声责怪自己。没想到杨秋躺他怀里柔顺地说,是她愿意的,别责怪自己了,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做这男女间的事情我又不是头一回。杨秋的话把张说得眼睛都快湿润了,他想怀里这个女人咋就这么懂事这么温情善良呢,这是自己的福分啊。如果将来能有一天娶了她,一定得好好待人家。

打那以后,张跟杨秋就好起来,可这种好是非常仁义的好,并不是那种男女间只有情爱的好。两个人隔三差五就一块吃饭一块看电影,或者逛街进书店,一起喝茶聊天,近半年的时间里竟连续几次做了那件事。

张也从没有提过借给杨秋的那四万块钱,只是杨秋给他拿回来两次,都是凑足的一万或者五千数目的纸币,说先还一些,却被张婉言拒绝推了回去。张总是说不急的,你就先用着,等凑手时一块给吧。

张去医院查身体查出病后,心里就憋闷起来,思前想后就是想做一件惊人的事,或者随心所欲的坏事。自己这半辈子太老实巴交了,妻子没去之前,他没有碰过一回别的女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所拥有的那万贯家私也是凭借心血和汗水挣到手的。

去银城的飞机不是每天都有,而是三天才有一班。飞机多半时候是下午起飞,傍晚的时候到达。飞过属于阴山山脉的大青山和洛古河,以及成片的沙海和无际的田畴。在机上的两个小时时间,张可以闭目养神,可以看自己带去的报纸,三趟旅行之后,他便知道了空姐韩爽的作息时间,也就是说,韩爽要在飞机抵达目的地之后,随机组人员在银城宿一个晚上。

张在第四回乘机时借故问到了小韩的手提电话,出机场到酒店待了一会儿后,壮着胆子挂了电话,问能否帮忙买到明天回返的机票,声称公司里出了事情,要急着返回去。

小韩声音甜美地说可以帮他想办法,现在就帮他联系。

张问韩在哪儿?韩爽说也在市里,刚刚出来逛街。张便说我住在天竹酒店,你联系好打我电话,并说你还没吃晚饭吧,办完了机票我请你们吧。张特意在请字后面加了你们两个字,为自己的谋划打了遮掩。结果,韩爽竟爽快地答应了,并调侃着说,那得吃海鲜啊。张轻松地对着话筒说没问题。

晚六点多,韩爽打来电话说票拿到手了,现在正往酒店赶给他送过来。

张说太谢谢了,我请你们吃晚饭,已经订位子了,可千万别推辞。

那一次,张如愿以偿了,终于跟他心仪已久的空中小姐韩爽零距离地共进晚餐,虽然说席间有另外一个姓李的空姐在场,也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为每人都点了一份红烧海参,又要了大闸蟹和银鱼羹,喝了瓶真正的法国红酒,一餐饭花了他一千多块钱,张的大度和好客,让两位空姐着实地感动了一回。

韩爽快言快语地说,张老板真是讲究人,敢问您是做什么买卖的吗?

张笑着说,卖汽车的。

韩爽红着一张灿若桃花般的脸说,绝对是大老板。

饭后,张约两个人出去喝茶,两个人竟没犹豫地跟着去了。

张趁着空姐小李唱歌他跟韩爽跳舞时,小了声地问韩爽说,回去能有机会跟你单独吃顿饭吗?

韩爽说可以,但得赶她休息。

张便说那就再约啊。

喝茶期间张几次都想跟韩爽提那笔钱的事,却没张开口,怎么说呢,毕竟还是头一回接触,毕竟还没有跟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这样一见面便提出来送钱给人家确实太突然了,他就忍了没说,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张摸着装在他内衣口袋里的那张银联卡想,几时能送出去呢。

那次旅行回去后,张一边等韩爽来电话约他,一边考虑以后的事。父母亲和妻子都不在了,自己又没有孩子,财产的继承怎么办,他只有一个弟弟在乡下开磨米厂,跟自己不是很亲近,但即便这样也得给他留一点钱,毕竟是一奶同胞。再就是有一个姑姑,姑姑家的一大帮孩子,好像除了一个表妹经商富裕些外,其他几个都是贫民阶层,很需要他的帮衬。但姑姑家的几个孩子都像姑姑的人品,是人穷志不短,不管他的生意做多大,都没有来找过他。姑姑做了一辈子教师,不单教出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学生娃,还教会了她的儿女堂堂正正地做人。这么多年来,张敬佩姑姑的人品,也敬佩姑姑家那几个表兄妹,所以他打定主意,要拿出一些钱来留给他们,毕竟有血缘关系呀。

张还想到把其中的一个卖场换成钱,捐给社会福利院,临死前就做一件好事;而另一个卖场就留给他手下那个能干的销售经理谢娟,说实话,这两年的营业额能够直线上升,全都是她的功劳啊,当然话说回来,卖场不是送给她一个人的,而是托付给她帮着照看,有人会在几年后来接管。

张想好之后,还觉得不是太成熟,也不是太稳妥,想先写在纸上作为暂时的遗嘱,日后空闲的时间里再逐条修改和完善。

这期间他很频繁地约会着杨秋,吃高档的酒店喝最贵的洋酒,还给杨秋买了许多的首饰和衣服,每每花钱的时候他的心才痛快一点。

张隐约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焦虑和心浮气躁起来,变得宽容和大度起来,他不像以前那样把钱看得很重了,赚了钱就存进银行账户里面。而是觉得钱就是身外之物,他看过书,上面写过人死如灯灭,人去了他有再多的钱财能随着去吗?

跟杨秋做了几回爱后,杨秋竟在一次酒后向他做了表白。杨秋说她好像爱上张这个人了。她会在适当的时机考虑是不是嫁给他。杨秋的话把张吓了一跳,他望着杨秋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心里想,真就是个不错的女人,绝对配得上自己。可惜呀,自己却是个身患了绝症的男人,无福消受这飞来的艳福啊。

张便抓着杨秋的手说,你的话我会考虑的,但我今年的生意正是转机阶段,还没有空闲时间操办这件事,就等明年吧。

大成街边上的金都汽车卖场里的样车越来越少,买家也就不怎么光顾他们的生意了。这一现象几天前谢娟就跟张反映过了,张的答复是不急着进货,他要看看全国汽车卖场的行情再定。谢娟心里急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她知道谁是老板谁是为人家打工的,卖场上接连一些日子就冷清起来。

张继续时不常地乘飞机去银城,订购机票时他是要给已经熟识了的空姐韩爽打电话的。当然为的只是能够跟她所司乘的那架客机吻合到一起,好借机说几句话,或者到银城后能一起吃顿夜餐。

在飞机上,韩爽总是面带微笑地服务着每一名旅客,给他们送饮料送毛毯送报纸,有时候也在乘客少的时候,到张身边的空位上坐一会儿,跟他聊上两句话。因为张每次买的机票座位都是头等舱,身边座位空余的时候就多。

在简短的聊天中张知道了女孩的家在乡下的一个小镇,是在城里工作的一个姨妈帮她找到的空姐这个职业,当然主要的因素还在于她自身的素质,天生丽质不说,还长了一副好身材和一张漂亮脸蛋。

在九月初的一次飞行后,张打电话把飞行间休的韩爽约到城里来一起吃夜宵。

吃饭时张把给女孩准备的一块浪琴牌超薄手表拿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了韩爽,理由是感谢她总是帮他订票,使得他能自由而准时地往来于银城与公司之间,打理生意。

韩爽接受了,而且还挺识货,不光知道手表的牌子,还报出了价格,竟然八九不离十。

这让张很惊讶,他不得不暗自佩服起这个女孩来,觉得她还是在几年的飞行和走南闯北之中,长了见识,积聚了自身的阅历。

两个人在一家酒吧里喝了不少的酒,买单分手时,张拥抱了韩爽。

韩爽由着他紧紧地抱了她,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出门后,趴他耳根处小声地说了句话。韩爽说谢谢你了大叔,我得打车回机场宾馆,我们有规定的,不许夜不归宿啊。

韩爽的话就把张刚刚燃起来的热情,兜头一盆水似的浇灭了。他便正了正衣襟拉了拉领带,然后很男人地挥手招了辆出租车,把韩爽让进车里,再扔张钱给司机,说把这位小姐送到机场宾馆,剩余的钱麻烦你找给她吧。

张目送着出租车载着女孩离去后,再招一辆出租车来,坐进去独自回他住的酒店。

躺到床上后,张感到了整个身心的疲惫,还有一股无名的酸楚涌上来,那是小韩不在身边的空落和失望,他第一次觉得在这世界上钱有时候也是无用的。

张去卫生间把自己冲了个干净之后,躺回到床上吸烟,一根接一根地吸,直到把半包烟吸完为止,才打开电视机看新闻频道。

稍晚些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响了,接起来是个女孩的声音,问先生需不需要按摩。张听后不假思索地说,来吧。挂电话后没几分钟,门敲响了,张打开门放进来一个穿短裙的女孩,个子矮小,长得却蛮漂亮。女孩站在床前羞怯地望着他不说话。

张说怎么个按法啊?

女孩说保健三十元、泰式五十元、韩式松骨七十五元,还有特服二百元,女孩说完就低下头不吭声了。

张说你就从保健开始做,然后泰式、然后韩式三样分别做一遍。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扔在床上说,做完这钱就归你了,你也可以走了。

女孩说这钱也够做特服的了,你要做特服吗先生?

张闭上眼睛说不做,只做前三样,怎么我付你的钱不够吗?

女孩说够了,谢谢你啊。

女孩脱鞋坐到张身上开始按摩,没到十分钟的光景,张便鼾声大作起来。

直到女孩做完了离去,他也没有醒。

张一直没有孩子,确切点说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妻子跟他过了十几年,直到死掉了也没有给他生一个后代,使得他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也使得他没办法品尝到天伦之乐。但是张暗地里却领养了一个孩子,是个五岁的男孩。

张领养的男孩叫小驴,姓什么叫什么原来都不知晓,打小了起就是个孤儿,被寄存在下边一个乡镇的养老院里。朋友给他介绍看过之后,他给那家养老院留下两万块钱,嘱咐替他照顾好那个孩子便回城里了。

孩子矮墩墩的,稍胖,特贪玩,有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张抓着他的小手喜欢了一阵子后说,就叫张小驴吧。跟他一块去的那个朋友说哪能叫这样不着调的名字呢,还是好好起一个吧。张说名字是土了点,可抗摔打,孩子长着就皮实。

一晃就两年了,张除了每年开车去看两回外,逢年过节的还要趁自己不忙时把孩子接回家来住两天。总是喜洋洋地带孩子去洗澡,进商场买衣服和大包的食品,有一次看着孩子摆弄那些食品一样都舍不得吃时,张掉眼泪了,心里想真是苦命的孩子呀,这狗娘养的父母,咋就那么狠心肠呢,只图快乐生下孩子却将其抛弃,真是他妈的造孽。

张对孩子很好,打算孩子八岁时把他接到城里来念书,孩子六岁时,不知是谁教他的竟管张叫了声爸爸,叫得张的心一阵阵酸楚,他就下了决心,要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张自从得知自己患了绝症之后,考虑财产继承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小驴那个孩子,他就把其中的一个汽车卖场留下来托谢娟照管,签订法律文书,并找委托人,几年后将产权交给孩子。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屋漏偏逢连阴雨。在张得知了自己患病时,那个乡镇养老院派了人来,跟他沟通一件事情。来的人说小驴的亲生母亲来找孩子了,是很突然的事情,那个女人说了当时弃婴的经过,说自己是无奈才将孩子寄存于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当时她生下孩子时,那个与她相恋的男人就抛弃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孩子生下来是没依没靠的,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于是等孩子一岁多点时,便把孩子寄存在那个远房亲戚家,只身一人去找那个负心的男人。

张很气愤地说,简直是谎话连篇,怎么一找就找了好几年也不管孩子呢?

来的人说,是啊,那女人做得确实不够,但话说回来,人家毕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手里有孩子的出生证明的,而且还嚷着要见见你。

张说我不会见那个狠心的女人的,她领孩子走可以,但得把这几年我花在孩子身上的钱退回来。

来的人说行吧,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她的。

张利用从银城回来的空闲时间又去了一趟那个乡镇的养老院,给孩子带去了不少吃的穿的和用的。院长跟张说女人答应退还用在孩子身上的钱,但她一时半会的还筹不到那些钱,说以后指定还给你。还说下周就来领孩子,她正安顿住处呢。

张没说什么,只是带孩子出去转了转,并拉着孩子的小手在养老院后边的河岸上走了走。往回走的时候,张问孩子说,小驴你愿意跟你妈走吗?孩子点了点头。张说再叫我声爸爸吧。孩子就叫了,声音弱小却干脆。听到孩子的叫声,张的眼睛有些湿乎乎的。

出养老院时,张跟院长老头说,跟那女人说,抚养孩子的钱就算了,让他对孩子好点就行了,说句真心话,孩子跟了我以后会享福,但没有个女人照料着也真就不行。

养老院的院长说,张老板你说得对,以后还欢迎你常来我们乡下走走。

张是坐长途汽车去那个乡镇的,他没有开自己的车去,这阵子他总是睡不好觉,就是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坐在回城里的汽车上没多久他便睡着了。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缓慢地行驶,随着汽车的颠簸,张仿佛进入了梦境一样,他梦见自己正坐在去往银城的飞机上,喝着空姐韩爽给他倒的红茶,飞机在云层里穿梭。韩爽在给他续水时趁人不备突然间握住了他的手。韩爽的手绵软滑嫩温热,像云絮一样。张便使劲地握了握,想自己心仪的女孩还是喜欢上他了。

这时候有人尖声叫了起来,尖叫声把张从睡梦中惊醒,他便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惊呆了。汽车虽然还是缓慢地朝前方行驶,车上却多了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男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亮闪闪的尖刀,正朝满车厢的旅客吼叫着。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那两个穷凶极恶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遇见劫匪了,真正的劫匪。

离他近的那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用尖刀逼着她朝车厢的尾部走来。男人张着血盆大口说,一个一个来,要想活命的话,就他妈的把身上的钱和贵重物品交出来。哥两个都是刚从大狱里跑出来,管你们借点盘缠,算是破财免灾了。

男人说着话就靠近了张所在的车子尾部,他拿左手掏出一个布口袋,塞到女孩手里,让人们一个个地往里面扔钱和贵重物品。旅客是敢怒不敢言,纷纷掏钱扔进袋子里。轮到张的时候,张问那个持刀的男人说,银行卡要不?男人狠狠地瞪着他说,废你妈的啥子话,只要是值钱的东西你就交出来,保你没事。

张一边从上衣兜里往外掏钱夹和银行卡,一边站起来,猛丁地伸出手去,钳住了那男人握刀的手腕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男人的胳膊别到了脑后。张的举动使全车的人都呆住了,有人喊好,也有人说这下好了,是歹徒遇到警察了。张狠狠地挥出左拳击打男人的面部,疼得那家伙嚎叫着招呼他的同伙过来帮忙。

同伙已经挥刀蹿到了张的身边,吼叫着张放开他的哥们。张没有理他,依旧狠抓着那家伙的胳膊朝椅子下边摁。另一个男人的刀就飞起来刺进了张的左胸,血汩汩地涌出来,瞬间就染红了张的白绒衣。那个男人继续吼叫着说,再不松手就刺死你。

张回过头将一口血水吐在了那男人的脸上,轻蔑地说,你以为我怕死吗?我早就是个要死的人了,我这是临死前抓你们个垫背的。张的脸上写满了大义凛然,竟把那个用刀刺他的男人吓住了,这时候,张已经从被他扭住胳膊的男人手里抢过一把刀来,挥舞着说来呀,咱们痛痛快快地杀一场。

那男人真的害怕了,便握着刀朝车门口处退去,另一个男人也使足了劲从张的手里挣脱出来,大步朝门口蹿去。张疯了似的扑过去,把手里的刀刺进了那家伙的后背。

车门在劫匪的逼迫下被司机打开了,第一个劫匪跳了下去,另一个劫匪被张刺中了一刀,也惨叫着滚了下去。让旅客们惊讶的是跟在后面的张也鱼似的跟着跃了出去。

张使出全身的力气跃出车门的一瞬间,嘴里喊道,坏人跳伞了,千万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车里的旅客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喊出来的这句话,他们都呆愣着从玻璃窗朝外面看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

三天后,躺在人民医院里输着液已经醒过来的张,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记者问他当时面对劫匪手里的尖刀,哪来的勇气冲上去与之搏斗?

张想都没想地说,我是个行将死掉的人,还怕他活的歹人不成?

记者没有明白张说的意思,就追问他因何这么说。张笑着告诉他们说,自己已经在几个月前被医生宣判了死刑,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记者被他的话惊住了,说怎么可能呢,是哪个医院为你检查的呀,结果你核查过吗?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张说是真的,不信你们去问赵羽吧,他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在医院工作。

之后记者们就找到了那个叫赵羽的人,跟其说了事情经过,请他帮忙考证一下。赵羽却说,你们来得正好,他也刚刚在找张,说医院给弄错了化验结果,是复查时给改了过来,张患的根本不是胃癌晚期,只是普通的胃炎而已。

张知道这一消息后,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抓着赵羽的手说,你他妈的还是个医务工作者不,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开玩笑就开玩笑呢?

然后张对着满脸歉疚的赵羽说,你是不知道啊,自打知道患病的消息后,他有好几回都站在阳台上,想像鸟一样飞出去,飞到那虚幻的云层中。

张的话把赵羽也着实地吓了一跳。

送走记者后,张躺在病床上想,要不要给那个空姐小韩打个电话呢?后来他想,还是别打了吧,伤好了之后,自己得过原来的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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