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宽了,若想发,往外挖,S村靠近N市,头子活络的纷纷往外跑,搞运输,做泥工,有的还办起厂来,反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这责任田就成了累赘,扔又扔不掉,荒着,乡政府找你算账!正好黄岩那边少田种,一班黄岩客携着家小来到这里,住进了曾做过生产队仓库的祠堂。孩子闹,鸡鸭叫,显得蛮热闹。
他们几乎都穿着皱巴巴的衣裤,好多小孩光着脚丫。显然这和S村农民的生活地下天上了。村里有些人就用轻蔑的眼光视他们为“三等公民”。但他们似乎过得挺快活的:白天巴巴结结调弄那几亩稻田,晚上拉拉胡琴,哼哼小调。
他们大概都有一个美好的梦寄托在这里吧,所以当干部克扣他们定量供应的化肥、农药时,他们总是这样想:村里人要出外挣外快,哪有介多精力服侍庄稼,当然更需要化肥、农药。我们反正死摸这几亩田,舍得下工夫、力气,还怕稻谷长不好,小小事情何必计较呢!
可现在这些种田客决计要回去了。这是在吃了村长办的“上梁酒”后决定的。村长造楼屋,本村的人可不比从前好支使了,现在分田到户,各户种各户田,各人挣各人钱,谁还忌惮你!村长是个机灵人,眉头一皱就想到了住在祠堂里的外来哑鹊。分了几支烟,一句话,动工那天种田客几乎全部出动。拉砖头,捧乱石,磕痛点手脚也不下“火线”。
楼房上梁那天,爆竹齐鸣,上梁馒头乱飞。上梁酒照例是丰盛的。本村帮忙的人在正屋坐了一桌。外场地的四桌坐满了种田客,大碗的肉、大碗的鱼端到了种田客面前,漂亮的酒瓶里倒出的定是挺名贵的酒,种田客为主人的巨大破费而心怀内疚,虽然他们为帮忙耽搁了不少农活。
正屋里那桌传出酒酣后的吆五喝六的猜拳声。先吃完的种田客进去看闹猛。只见桌上摆着的烤鸡烤鸭,还有大虾大蟹和河鳗,一只只啤酒空瓶横七竖八。种田客一怔:捉摸起来那大块的猪肉为何嚼不烂,漂亮的酒瓶中倒出来的酒为啥烧得口焦舌苦。出去一嘀咕,大伙品出肉是老猪娘肉,酒是“枪毙烧”1〇。“难道这里的人心是这样?”他们呆呆地对着这幢有着他们汗血的新楼房。发红的眼睛因为耻辱,透出愤懑的光。
第二天一早,种田客背着包袱,挑着行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个他们生活劳动了一年多的村子。
在重新变得空荡荡的祠堂墙壁上,有人发现墙上头画着一个大铜钿,四方的孔中,有着一颗用烂泥捏成的乌黑眼珠在里头瞪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