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惠明先生嘱咐我为《挑灯楼夜话》写跋,这其实很让我为难。不是不愿写,而是有困难。我了解甚至熟知竺先生,但写文章的事情,尤其结集出书,知者不多,所以写这个跋,实在勉为其难。
我有一个看法,人的一生需有始有终。我是说自己的生活从头到尾应该由自己支配。年轻时有目标有规划,老年时,回过头来检查,看看哪些做到了,哪些没做到,这一生,才叫活得明白。所以说,人活到了六十岁,才有资格整理自己的生命。这样说是因为从生理和社会的角度来看,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做这样一件事情才算稳妥。而事实上,太多的人活到六十,也没有什么可以整理的。为什么呢?据我的观察,如果把一生中重复的内容用一天来看待,有的人,一生就只活过一天。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世间值得整理的生命,其实也没多少。竺先生退休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书,退休后,也还在教书,前两年又悉数把多年收藏起来的古灯捐赠出来在浙江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办了个“惠明古灯博物馆”兼职收藏古灯。把业余爱好汇成了自己的一份事业,还为此出版了一本灯书。这就是一个整理,算作对自己的一份交代。日本有一位叫大津秀一的临终关怀护士,在他的《换个活法——临终前会后悔的25件事》中,对人生终点的后悔事情有个汇总,有以下这些——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实现梦想;没有表明自己的真情实愿;没有弄清活着的意义;没有留下自己生存过的证据;没有看透生死;没有信仰……
对照以上,多少人不会捶胸顿足呢?
《挑灯楼夜话》的内容属于混搭,既有纯文学,如小说、散文,也有回忆性的纪实,还有戏评、随笔、小品,林林总总,又是另一个世界。这也是一个整理。漫步在他的生命阅历中,推开这扇窗户,看见了他的脚步行走,看见了他几十年来对社会的观察,也体会到了他内心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的判断和理解。毫无疑问,和所有的平常人一样,他的内心还有许多窗户紧闭着,不为外人知道。就一个平常人而言,能够给自己的生命历程留下物证,已不是人人所能。他告诉我们,一滴水在江河里流过,岸为它留过影。风从天地间吹过,树为它做过记录。一个性情中的倔强老头在人世间走过,有文字为他证明。
写文字可以分为很多类型。以一种简单的方法分类,可以分为这两类:以自己为原点的;以身外为原点的。文学属于前者。以自己为原点的文学再细分一下,你会发现,还可以继续一分为二,一种是对内挖掘自己,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展露出来。突出的是自己在占有的时间和空间里,如何思考,如何作为,如何适应环境。一种是以自己为支点,挖掘外界,把自己的观察判断表达出来。《挑灯楼夜话》二者皆有,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普通人在关注什么、如何活着的平民样本。
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