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沐着五月的和风匆匆地赶到了上海。
他拍打着衣袖上的粉笔屑惶遽地登上了领奖台。他在声名煊赫的作家们面前拘谨地介绍着创作经验:“校园是我的土壤,孩子们是我的朋友……”还没说上五分钟,他就窘得逃了下来。
他心跳,他揶揄自己:可笑!这也算得上创作经验?
是谈不出内容吗?分明肚子里多的是要说的话;是拙于言辞吗?往日在课堂上他总是那么谈笑风生,诙谐风趣。可今天,他却结巴起来了。他实在太激动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小小的《勇气》,会被评上作协上海分会的园丁奖,他更没有想到会在那么多儿童文学前辈面前谈经验。
他只是一名普师毕业的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连名字也带着个“通”字——余通化。在从事教学的日日夜夜里,他把火热的童心“化”进了少年儿童的乐园。他爱抚他们,为他们的茁壮成长而高兴;他关注他们,为他们因不成熟犯下的毛病而操心……
不是吗?一位学业优秀的女同学,朝着他哭鼻子,说她羞得没脸再来读书了。原来,她帮助了一位成绩差的邻居同学复习功课,班中的捣蛋鬼把它作为头条新闻广播开了,说她是某某的“爱克司”……
又一个平时积极要求入团的男同学,竟在“五四”文娱会演前躲了起来,不愿跟女同学一起登台表演,怕因此引起“满城风雨”……
多可恼又可笑的矛盾呵。这些个对异性开始有点朦胧感觉的,既懂事又不懂事的少男少女呀,你们可着实难为了你们的余老师!
狠狠训斥,严厉惩罚一下调皮捣蛋的“小封建”?振振有词,态度严肃地给“胆小鬼”讲一通“大团结”的道理?童心世界里不会欢迎那样的老夫子!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余通化睿智的眼睛清晰地窥见了这群少男少女的心灵。只有知心朋友最知朋友的心;只有真正的“园丁”才能浇开孩子们的心灵之花。
从窗口透进的月光,泻在床前的地板上,像一方洁白的纸。他索性披衣燃起一支烟。为了不影响斗室里的妻子、女儿的睡眠,他轻轻推开门,踏着月色漫步来到小河围绕的学校操场。
银辉映照着河边一棵棵挺拔秀美的小白杨树,这是几年前他和学生们一起栽下的啊!他深情地凝望着新发的片片嫩叶,缓慢地抚摸着光滑柔嫩的树干。又长高了,多有活力的小白杨呵!一阵夜风拂来,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余通化仿佛听见了同学们“向上,向上!”的热切心声。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用笔替少年朋友们塑造出一个个闪耀新时代光辉的当代少年的形象呢!他们中间不也有着敢于同歪风邪气作斗争,敢于勇敢地帮助异性同学的榜样吗?
你看!她使计谋将一个经常逃避值日的“懒汉”关在教室里,非叫他做完值日,才放他出来;你看!他使足了力气,在众目睽睽下坚持将一个生急病的女同学背到了卫生院……
顿时,一个个勇敢的、可爱的、焕发着向上热力的少男少女的活生生的形象在余通化面前活动起来了。他不由得激动起来,一阵强烈的冲动撞击着园丁的心:让每一个要求上进的同学鼓起勇气来,敢于向落后的封建意识作斗争;让全体男女同学团结起来,手携手,肩并肩,更好地为祖国勤奋学习,奋发向上!
他的眉宇舒展了,急步跨进办公室,拧亮电灯,磅礴的《勇气》从他的笔端涌出来,涌出来……
为期一周的“园丁奖”活动圆满结束了。余通化跟去时一样,急匆匆地回到了学校。门房老汤交给他一大摞全国各地的来信:
“余老师,您写的《勇气》我不知读了多少遍,越看,脸越发烧……张国虎就是我,我要有勇气改掉身上的封建落后意识……”
“我就是李晓龙,您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今后我要像刘丽华那样,拿出勇气来团结同学……”
“余叔叔,您真是我们的知心朋友,我们怎样想,您就怎样写……”
虽然,他与这些少年从不相识,但他的笔却像一只神奇的梭子,编织起自己与少年朋友们相互信任、相互了解的友谊之网。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切更使他欣慰和鼓舞的呢!
“我是园丁,也将永远是孩子们的知心朋友……”人到中年的余通化,在结束了一天紧张的教学工作后,于灯下写下了这样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