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海湖返回西宁的路上,车上旅客的沮丧心情就像这摇摇晃晃的旅游车一样糟。
八月天聚起的冰雹打得车玻璃砰砰作响,好在一支烟的辰光就停歇了。西边的天空透出金亮亮的落日余晖,隐约可见文成公主进藏的关隘——日月山。
算算回西宁的路还有200多公里,顺顺当当也要后半夜才能抵达住宿地。大伙憋着一肚子怨气,年轻气盛的乒乓摔着空罐头,以各种方言对司机和导游骂骂咧咧,只有后排那对德国情侣相拥着窃窃私语……
一早在西宁上车,才知旅行社违约,换了这辆破车。人生地疏,评理、争执都已无济于事。果然,车跑到离鸟岛三里地时,车辘轱轴断裂。五公里外才有焊接的修理铺,害得大家干坐了两个钟头。好容易到了鸟岛,鸟没见着几只(候鸟季节已过),倒碰上了一阵夹杂着冰雹的冷雨,淋得牙齿打颤,纷纷逃入车里,将椅背的沙发巾扯下来裹身。司机、导游来干涉,旅客照裹不误:谁叫你们事先没关照旅客带足衣服,谁知道这里的鬼天气!
车开了一段路,发现前面的路面出现一大截断裂。这青藏路也真是艰险,来时还通着呢。司机令大家下车,空车只得从路旁的草地绕过去,不想车轮陷在水坑中,嘎、嘎、嘎!几经发动,还像一条死水牛赖在水里一动不动。司机从车上拖下备用的铁索拉钩让大家拉。没有反响,有的是冷漠的神色。
这时,在车上结识的东北师大的穆教授与我互相默契地点点头,下车前去拉车。接着男旅客陆续都过来了。拉不动。女同胞也过来了。那对德国情侣也跑过来了。穆教授亮着大嗓门喊号子:同胞们哪,加把劲啊!人心齐哪,泰山移啊!
在一阵欢呼声中,车子终于被拉上了公路。大伙高举被铁索磨得生痛发红的手掌挥舞着。德国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蓝眼睛里冒着激动的泪花,然后跑到我和老穆前,伸着大拇指,口里喊着“Very good”,并扑过来拥抱我俩,当那个年轻女郎把我抱紧那瞬,我这个半老头子还真不好意思。
随着滚动的车轮,歌声响起来。不知是谁起的头,车上的旅客按所在省市,加上老外,编成了八支代表队。在掌声与互相拉歌声中,一个接一个唱起了各种地方特色的歌和戏曲。我光杆司令一个,且又是破嗓子,真难以担负宁波代表队重任。在此起彼落的“老宁波来一个”的热烈鼓动下,血一热,扯开嗓门吼出“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抗战时的老歌来。接着,全车的旅客,连司机,导游,老外都跟着一起唱。雄壮、豪迈、团结的歌声一路撒向夜幕中的草滩、山峦以及这海拔三千多米高的青藏公路……
回宁波后,一位姓贺的老作家问我:“当时为什么会去唱这支歌?”我回答说:“当时真的连想也没去想,就从嗓门中一下涌了出来。”
老作家听后,一阵沉思后,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分量重重的“黄河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