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朱光明开始拉肚子了,每天早晨还会鼻腔出血,堵也堵不住,那情形看上去确实有些吓人,但他死活也不让崔成说出去。
这天下午,进行站立训练时,朱光明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向迟班长请了假,被崔成扶回了宿舍。
躺到床上,朱光明说道,你说怪不怪,我还是头一回想家了。此时此刻,崔成看到朱光明那张英俊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听了朱光明的话,崔成大感惊讶,他还从没有听他主动提起过家事,仿佛他家里的那些亲人都与他无关似的。
窗外传来响亮的口令声和新兵们随令而动的脚步声。训练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着,此时的宿舍显得空荡荡的。
朱光明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家人见我现在这副德行,不知做何感想。来这里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怨不得别人。在家中所有人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十足的废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甚至寄生虫也做得不怎么样。我来这里就是想做出点儿什么证明给他们看。
崔成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以前一直觉得朱光明是个心冷如冰的人。顿了一会儿,朱光明怔怔地望着窗外说,我来这里,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一个富二代八成是抽风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光鲜,甚至有些可怜。他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神情,好像攒了一肚子的话想一下子全部倾诉出来。
朱光明继续说道,是的,我除了花钱什么也做不好。去年出了一件大事,我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天天做噩梦,失眠了两个月,后来总算好一点儿,但也要喝点儿酒才能睡着,成了实实在在的废人,再那样下去整个人都会毁掉的。是我爷爷提起了参军的事,当时我就动心了,觉得找到了一线生机。当时我的身体很差,就报名到一家健身训练中心进行康复式训练,还把酒戒掉了,但家人觉得我是闹着玩的,肯定坚持不下来。没想到我真的要参军了,倒把他们吓坏了。
崔成望着朱光明,像听传奇故事一样,目瞪口呆。
发生了什么大事?崔成问道。
朱光明似乎后悔刚才说漏了嘴,咬着牙,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一件天大的事,我现在想都不敢再想。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行,我的心里还没有走过那道坎呢。
朱光明苦笑着继续说道,说实话,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在这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从小就习惯了自暴自弃,没有什么朋友。我一个人瞒着家人报名参军,接兵的干部说武警招国旗兵,当时我还不信,专门上网查了资料。一看到国旗班的升旗仪式,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我的心就怦怦地跳,感到莫名的骄傲和兴奋,突然觉得那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那一刻我心里好像突然亮堂了,我就是想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重新认识我。说实话,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我说不上有多开心,觉得自己被汗水一遍遍洗干净了,内心再没有罪恶感了,人也变得阳光起来。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拯救自己。看来人不吃苦是不行的,尤其是我,在我家那种环境里想吃点儿苦挺难的。
我长大成人受的所有苦都不如在军营里一天这么难熬,我头一次感受到好似骨头裂开一般的痛、汗水侵蚀毛孔的刺痛,连皮肤的感觉也变迟钝了,肺好像随时可能会炸裂,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样,但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罪,却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半点儿委屈。我现在只想抽根烟解解乏。你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游魂,我和生命隔了一层,对快乐、痛苦失去了感觉,我到这里只想找到生命的感觉。我父母天天只知道做生意,生意对他们来说不只是钱,是一切。说句不夸张的话,甚至咱们用的训练器材都有可能是我们家族的公司生产的,只要我愿意,他们可以安排公司为我随时做好一切事。你知道吗?我在这里重新知道了汗水,知道了寒冷,知道了疼痛,我就像一个曾经全身麻痹的人,正慢慢恢复所有的知觉。在这里,我知道了友情,我知道了奉献,我知道了忠诚,我甚至希望训练更加残酷一点儿。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成为国旗手的。
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爱父母,但有一点儿喜欢爷爷,从小到大就他最心疼我。你无法了解我的感受,我当国旗手,不是因为骄傲,或是别的,而是为了恢复成正常的人,说起来有点儿难以置信。真的是部队拯救了我,让我真正成为一个人,迟班长说得没错,变成真正的人。
朱光明额头上渗出虚汗,身体看起来很虚弱,但今天他说话就像开闸泄洪一般,滔滔不绝。说到这里,他突然又话锋一转,望着崔成说道,最近我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儿不对了,而且控制不住,特别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忽然间觉得无所事事是那么美好,天天想着泡洒吧、飙车,有时候就像毒瘾一样发作,浑身痒得难受,难以克制。我有时觉得每天像机器人一样练习队列、出操、做仰卧起坐,简直是小孩子一样的幼稚把戏,好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就要被摧毁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了?
崔成十分同情地看着他,他平常最见不得别人一副婆婆妈妈、灰心丧气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想,做个富人还真不容易,吃点儿苦就这么多愁善感、叽叽歪歪的。于是开导道,别开玩笑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来这里就对了,一定能调整过来的。还是丁大队长说得对,没有比部队更锻炼人的。
朱光明说,你不知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人马上就要发疯了。
崔成看着他有点儿扭曲变形的脸,心想朱光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一个富家子弟向他诉苦,当初他怎么想到来部队的呢?于是他便劝道,当兵本来就是吃苦的,你没有听迟班长说吗?现在每个人都要过心理适应期,我也一样啊。过了之后就没有那么苦了,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再说了,你可以随时撤出啊,又不会有谁说你的,本来大家就觉得你在这里待不长的,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又前功尽弃了,我理解你的苦处。崔成一边安慰着朱光明,也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朱光明的胸口一起一伏的,里面像正酝酿着风暴。崔成这段时间其实还是高看朱光明一眼的,觉得一个公子哥儿能挺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而且迟班长还说过,朱光明进步最快,完全可以做全大队的基准兵。
听着朱光明不间断地倾吐着心声,崔成不忍心打断他,任他说吧,说出来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朱光明最后咬着牙说,我会挺住的。你不知道我一直被看作是家里的废物,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低看了,绝对不能!可一想到后天的会操比赛我就犯愁。
崔成心想,富人就是不一样,连心思也这么复杂,和平时从不拖泥带水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于是继续安慰道,你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就是精神太紧张了。支队领导下来又怎么样,正常发挥就行了,练啥样算啥样吧。再说是全班一起上,跟着做就是了,就是你太当回事了。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蔑视嘛。我相信你,一个月都挺过去了,再咬咬牙熬过下两个月,你就成功了。
朱光明点点头。他总算宣泄完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不少,刚才苍白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这时走廊传来了说话声,崔成估摸着下午的训练也快结束了,便对朱光明说,晚饭我给你打回来。你放心,今天你说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朱光明感激地看了崔成一眼,开始闭目养神。这时,班里的人都进来了,牛帅瞧了一眼朱光明,对崔成说道,一个人躲清闲呢?假装照顾病号呢?朱光明和崔成都没搭理他,其他人对朱光明唯我独尊的派头一向很反感,现在也没人过来安慰两句,唯有李英俊走过来问了问青况。
迟班长上前关切地问,后天能上吗?
朱光明支起身体说道,班长,我躺一下就好了,会操我肯定要上的,绝对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迟班长说,你用不着硬撑,身体跟不上还不如不上了,我和丁队长说一下就行了,会操每个月都有,不差这一次。
尽管朱光明一直在回绝着家人的探望,可是,当他从电话里得知爷爷要到英国动腿部手术并顺道来见见他时,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会面的地点是指导员宋和平的办公室,屋子不大,几个人进去就挤满了。朱光明死活要崔成陪着他一起去,朱光明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得到了什么特殊待遇,再说他也不想在这个时间见家人,怕他们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一提到家人,他的语气中总透露出某种说不出的伤感。
见面这件事虽然没有声张,但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区域里,就是有一只苍蝇飞过都会被人发现的,何况像朱光明这样一个引入注目的人物呢?
朱光明的家人是坐部队的中巴车来的,声势倒没有浩浩荡荡的,一共来了四个人,朱光明的爷爷朱成功,妈妈吕斯青,家里一个姓陶的阿姨,从小一直照顾他,还有一位专职私人医生。
据说这次见面是经过支队领导同意的,丁锐最反感这种事情。朱光明像是听到了什么才刻意拉上了崔成,好让这件事看起来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打开房门时,几个人怔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打扮光鲜、穿着讲究、化妆精致的中年女人突然扑了上来,一把将朱光明搂住了。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举起手来不停地在朱光明的脸上摩挲着,嘴里不停地说着瘦了黑了的话,弄得朱光明一脸的难堪。行了,妈,还有旁人呢,朱光明提醒道。
屋子里还有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光明,他满头的白发,梳得纹丝不乱,后面站着一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和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朱光明扶正怀里的母亲,喊了一声爷爷。老人穿着一身中式服装,一手拄着一根光滑的拐杖,一手颤巍巍地向朱光明招了一下。朱光明来到他跟前,俯下身来,老人一边抚摸着他的头,拥抱了他一下,如同家族仪式一般,一边清晰地说,听说你连爷爷也不想见了?
这话刚落,后面的陶阿姨就上前拉着朱光明的手,抹着泪说,老爷子,别难为孩子了,光明瘦是瘦了点儿,可结实多了。
老人说话有点儿哆嗦,说了一句之后要停顿一会儿,然后积攒力量才能再说两句,但他威严的气势还在,好像要表明,即使再老他都是这个家族的中心。
朱光明的母亲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说,你爸爸这次去美国谈生意了,没办法赶回来看你,他让我告诉你,那件事已经办妥当了。当她说“那件事”时,看了崔成一眼。
朱光明说,崔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当他的面说什么都没关系的。得到朱光明如此的信任,崔成心底涌出一股暖流,连忙说,我还是在门外等着吧。朱光明拉着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你一定得陪着我,我不想让丁大队说我搞什么特殊。
老人接着说道,夏天天的骨灰已经埋在杭州最好的地方了,就是夏伯伯的茶园里。光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夏家已经原谅你了。老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怕哪一句话会伤着朱光明似的。这时,朱光明的母亲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是夏伯伯写给你的信,他知道你是无意的,里面还有他亲手采的茶,表示他真的原谅你了。
崔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朱光明向他说的那件“大事”。
朱光明抽泣起来,接过那封信问道,你们没有逼他们?
陶阿姨在一旁说,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他们也想通了,当时人家也伤心嘛,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切都是意外。一个家里的保姆能如此说话,可见她在朱家的地位。
朱光明收住泪恨恨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一有时间我就会回去,我会补偿她家的。
一家人在崔成面前如此坦诚地谈论一件大事,这让他感到心惊胆战的。
老人用拐杖点点地,示意终止对这件事的谈论,之后费力地说道,爷爷让你来部队,不是让你来吃苦悔过的,是要让你真正成为一名军人。这件事我前思后想过,过去我们只想让你享受,这是做父母的天性,但这也是最愚蠢的,再这样下去,会把你毁掉的。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爷爷才下了决心。爷爷是做过军人的,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朱光明意识到会见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家人说,妈,你以后千万别再去找部队的领导,那样影响很不好,也别再老给我寄东西,我到这里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部队里什么都有。爷爷,您到英国动完手术一定要告诉我,您要保重啊,等着看我升国旗。
朱光明的母亲又扑过来,搂着朱光明,哽咽不已,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最后,老人带着恳求的口吻说,别忘了你和爷爷的约定,无论能不能上国旗班,三年以后一定得回家,爷爷不知还能活多久啊!
朱光明攥着老人枯瘦的手臂说道,放心吧,我听您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反正我不会做逃兵的,我一定会让您看见我升旗的!
崔成在一旁忍不住说道,爷爷、阿姨,光明一直表现得很优秀,教官说他最有希望成为国旗兵的。
说到这里,朱光明起身向家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着,他拉起崔成,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晚上正好轮到他们两人站岗,崔成眼瞅着朱光明几次欲言又止,知道他有话想对自己讲。果然,朱光明说道,那事也就不瞒你了,今天你也听了个大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件大事吗?索性我今天就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吧。
那件事对我简直是灭顶之灾,你听过就忘了吧,千万不要告诉第二个人。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家有钱,钱有多少你是无法想象的。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家族有多少个公司,反正我家的亲戚都在做生意,服装、煤炭、房地产、餐饮,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有三四辆跑车,那只是我的普通玩具而已。我在英国上中学不假,而且是英国最好的中学之一,但我没上多久就受不了了,那个地方闷得要命,我待在那里都快要发疯了。去那里是妈妈的主意,那里有人照顾我,因为我家在英国也有生意。我最大的快乐就是一个人玩电子游戏,开改装好的赛车,尤其是酒醉之后。你知道什么叫作感觉丧失吗?那就是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因为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我想要的东西送到跟前。说起来很丢人,我居然有一个怪癖,爱在商场偷东西,因为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拿到,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太荒唐了,我总觉得自己哪一天就要完蛋,真的。
后来,我被学校赶出了校园,不得不回了国,让家里人失望透顶了。回国后,我基本上天天泡酒吧,半夜再和一帮狐朋狗友在马路上飙车,就像你在新闻里看到的那样,直到我认识了夏天天。她是我妈一个朋友的孩子,在一所学校里学绘画,人文文静静的,就像一只高雅优美的瓷瓶,非常圣洁高贵。第一次见面时,我看得出她并不喜欢我的,但我却被她彻彻底底地迷住了。
现在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每个情景,我怎么也忘不了。我第一次跟母亲去她家时,一眼就看见夏天天正缓缓地拉开一面土黄色麻质落地窗帘,我被那个场面吸引住了。早晨清冷的光线浮在她瓷器一样的皮肤上,丝质裙子的一根吊带从她的肩头滑落,她赤裸的手臂竞那么细弱。她看上去心平气和、全神贯注,如同置身于一个空旷的舞台上,整个人与灰蒙蒙的天空融在一起。还有一个天气微凉的下午,她穿着一条很时尚的白色短裤,露出两条修长而圆润的腿,手里笨拙地拿着一只网球拍,她清亮的笑声回荡在四周。我站在树荫下定定地望着她。球四处飞旋,她不厌其烦地追逐着球,像一只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
现在不定某个时刻,那些印象便如惊涛闪电一样涌上我的心头,尤其是那天清晨发生的一切,简直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也许是内疚唤起强烈的记忆吧,我的眼前总是出现与夏天天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心立刻就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就是看着心里舒服。她从来不化妆,看见她我就觉得温暖如春。其实她根本看不上我这样家庭的子弟,而我对她却像着了魔一样,神魂颠倒。
这算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恋爱,她经不起我疯狂的追求,于是答应只要我回英国完成学业,改掉那些坏毛病,就做我的女朋友。我当时欣喜若狂,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意摆脱各种恶习,我感到她的出现就是来拯救我的,她是我的天使,现在我还感觉她在天上保护我呢。在她面前,我找到了自信。她看人的方式和别人不同,她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有用的人,只不过暂时迷了路。因为她,我开始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后悔。我不是废物,不是懦夫,我只是被自己蒙蔽了,我被宠坏了。她为我画了一幅画像,现在还一直留在我家里呢。
就在回英国的前几天,我约她出来吃饭。那天晚上,我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车技,就拉她出去兜风。我的车技确实不错,只是那天我太兴奋了,之前还喝了些酒,不过我酒量大,根本没当回事。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车开得也很快,我和她完全没意识到。那只是几秒钟的事,当我从一个路口转弯的时候,一辆载重货车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她最后的尖叫声,而且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就这么消失了。我亲手毁掉了一切。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朱光明尽量说得缓慢些,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终于巨大的悲伤与悔恨如山洪一般爆发了,哭声像是撕心裂肺的尖叫一样。我是罪人,不可饶恕,我这种人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女孩呢!崔成被他异乎寻常的经历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听任他发作,这样也许会让他好受一些。
朱光明平复情绪后说,你大概明白了吧,我来这里,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现在我的腿肿了,浑身酸疼,累得爬不起来,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我觉得疼痛是对我最好的惩罚。同时我也知道,如果天天在天有灵的话,她也一定希望我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的,不愿看到我倒下。
崔成默默地听着朱光明讲完这一切,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理解他了,既替他感到心痛,又为他感到骄傲。崔成心想,多亏他来到部队,这里不但能治疗他心中的伤痛,而且真的能把他变成一个坚强而成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