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互相伤害2
他撩开轿子一侧的锦帘看着我,声音黯哑:“真的就是路人了吗?”音调很低,小心翼翼得让人揪心。
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此刻不见痕迹。
我的眸光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手中的烧饼被捏得几乎变形。
“第一次见你,是在纯阳城的客栈中。那时的你骄纵冲动,肯为一个与毫不相关人的招惹恶少。这么侠肝义胆的一个人,此时却不肯主动跟我说一句话来帮助那对夫妻。”
他顿了顿,语调变得柔软:“你明知道,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句话。无论这句话是软是硬。我只想听你跟我说一句话而已。”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我们在纯阳城的第一次邂逅。
我的心突然疼得无法呼吸。
折扇的手柄嵌进手心,喉咙中像是横着一样东西,堵得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头微微侧了侧,眼睛的余光瞟到他握着锦帘的手指紧得发白。
那双手,掌心的疤痕应该还未愈合吧?你这么用力,是想将它再次撕裂吗?
“风瑜,此刻你明明那么气我,为何不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丧心病狂?为何这么压抑着自己?对于那个恶少,你为何可以毫不犹豫地指责他无心狗肺?我,现在连路人都比不上吧?”他望着我,死死地望着我,目不转睛。
蠢驴,你现在是在羡慕那个恶少吗?
奸驴,奸妄如你,怎会不知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
痴驴,明知我的话会在你心上再插一把刀,为何还要追问?
我转身看向他,眼神闪烁:“阮靳律,我若让你放过他们,你会听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坚毅,且,略带喜色。
我深吸一口气,问:“阮靳律,我若不向你提任何要求,你会赶他们走吗?”
他点头,略带犹豫。
我垂眸敛去眼中激荡的情绪,再次抬眼看向他时,眼中只留清晰的决绝:“阮靳律,我不会跟你提任何要求,现在不会,以后也不可能会,永远都不会!因为,我没有资格,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任何事。所以,该如何对待他们,悉听尊便!”
正欲转身,忽地听见他说:“你,永远有资格要求我做任何事。永远,有这个资格。”
我头脑霎时一懵。
每次面对他,我总是觉得很累,身心俱疲。此刻,身上的力气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感觉让我害怕让我烦躁让我不知所措。我转过身瞪着他忿忿地说:“阮靳律,我早已嫁为人妻,我是个残花是个败柳,有什么资格跟你要求这要求那?”
他眼中猛然闪过一丝痛楚,让我的心跟着一阵抽痛。
“那又怎样?”他静静瞅着我,“你便是你,只要是你,就有资格。”
我哑然。
垂眸看着地面,我低声问:“有资格又怎样?我又有什么需要要求你呢?”
“风瑜,我对你而言就是这般吗?”他的声音软得可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难道,你至始至终都没有对我有过些许的期待吗?”
有!
怎么会没有?
我对你最大的期待,就是不要再为我受伤。
无论是手,还是心!
“有!”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坚毅一些,抬头看进他的眼底:“我对你最大的要求就是——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们偶然遇到也不要看我,不要跟我讲话,在我生命中彻彻底底地成为一个的路人!”
他眼底闪过惊诧的亮光,愕然的表情凝固在面部,原本就有些苍白的唇色此刻更是褪得不留一丝颜色。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我,眸中堆满了震惊。我亦没有退缩,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身边的空气突然间凝固成冰。
整个世界的颜色瞬间沦丧,只留黑白二色。
梵典《僧只律》曰: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我们之间的僵默明明只有约莫7秒长的一弹指,我却感觉像是与他对视了千千万万个须臾一般悠远漫长。
“风瑜,谢谢你教会我什么叫自作自受!”他眼中倏地闪过一抹入骨的恨意,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道:“我——答——应——你!”
我的心跳猛地停止。
抬眼准备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锦帘从他手中滑落,将我们相互折磨的绝决神情隔绝在一个太阳下的两个世界中。
从此,这两张面容再也不会含笑相望。
“起轿!”玉匴一声吆喝,轿子被缓缓抬走。
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手中的烧饼和折扇掉落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我望着远去的轿子,不自觉地,泪已没满那张苍白如纸的容颜。
秋日午后的阳光,清冷凌洌,照得人的整个身心都僵僵的。
我低头抬起胳膊胡乱抹了一把脸上那莫名其妙的泪水,弯腰正准备去拾掉落在地上的烧饼和折扇,一双修长的莹白的手指先我一步将这两物捡起。
抬起头,眸中映出的是华睿公主略带担忧的笑容。我一愣,手指僵硬在空中。
她轻拍去折扇和纸包上的泥土,将东西递给我,眼角处携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风瑜,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我无力地应承着,满心疲惫,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
从她手中接过东西,我正满头满脑地搜寻点子打发她,听见她说:“前几日就听清泽王爷说这绿泥里的衣服款式新颖特别,今日空了下来,便随他过来瞧瞧。没想到刚跟洛小姐聊了几句,便瞧见你。看着你这一身男装,华睿开始还不大敢认,幸亏洛小姐和小王爷一眼便认出了你……”
我脸上表情一滞,侧过头,便看见洛洛一脸沉郁地站在绿泥的店前瞅着我,她身边的清泽背手而立,看着我的眼中闪着耐人寻味的光点。橱窗中的籽婧此刻也正抬眸看着我,眼中掺杂着惊喜和担忧。
看着身边投向我的各色目光,我才惊觉自己此刻是站在闹市中。
原来,全世界都在我们身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而我,刚才却一直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只有我们俩。
因为,刚才我是如此清晰地听见他心脏撕裂的声音。
他,总是这样。可以当着全世界的面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可是,我却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我那颗虚荣自私的心,其实是多么贪慕你咄咄相逼的温柔。
人,是不可以太贪婪的。
因为我无法给你十分的爱,所以就只能连一分都不给你。
这,就是我所坚持的——爱的原则。
我强装镇定地看着华睿:“公主,我今个和丫头出来有些急事要办,不宜在此久留,我们下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