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这天，是母亲大喜的日子，倔强的秋娥却躲在房后的树林里，噘了一天嘴巴。
打她记事时起，她就和寡母相依为命。为了种好责任地，母亲学会了驾牛耕地，学会了打场扬谷，用她柔弱的身体支撑着家，还供秋娥读完初中。秋娥每次看见母亲劳累的样子就心疼得要哭，对自己说：秋娥秋娥快长大，长大了帮助妈妈。今年秋收，秋娥帮助母亲挑稻草，把肩膀压得红里透紫，累得背着妈妈偷偷流泪。幸亏邻村的地祥伯来帮忙才使母女俩轻松了许多。秋娥打心眼儿感谢地祥伯。可是，没想到这个老光棍却要进她的家门当她的后爹，秋娥怎么也接受不了。她劝母亲说：“妈，我长大了，我来帮助你，不要外人进来，啊？”母亲说：“娥子，你还小，哪晓得娘的苦处。”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秋娥没办法，就恨那个后爹，心说：哼，你来了，我决不会给你好脸色瞧的！
傍晚，贺喜的亲戚朋友都散去了，秋娥就冷着脸回家，准备倒床便睡，谁也不理。可走进母亲的房里一看，里面竟添了许多陌生的东西，有男人的衣服，有一件大氅，还多了一床被子，而自己睡的那床被子却不知去向。她明白了，妈妈曾告诉过她，让她睡小屋里。好嘛，自己从小到大，跟妈妈睡了十六七年，什么狗屁后爹男人，也敢占咱的窝，秋娥一阵火起，就骂声“讨厌”，把男人用的大衣小裤连同被子一件件扔了出去。气得母亲跑过来，拿棍子要打她。秋娥后退一步，摸出镰刀说：“打吧，反正你再也容不下我了，我自己抹脖子。”母亲见状，趴在床上放声大哭一场。后爹急忙赶过来解劝。
妈妈这里睡不成了，小屋里肯定也不去。秋娥狠狠地想，一咬牙往门外跑。后爹一把拉住她的手说：“秋娥，外面冷啊；听话别出去。”秋娥使劲挣脱手，啐出一口唾沫：“呸！你想干什么？最好你给我滚！”然后夺门而逃。
秋夜，冷月当空，天上凉飕飕的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霜。秋娥无路可投，只得躲进一堆新稻草旁边，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圆月。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曾从一本书里看到当后娘的阴狠、当后爹的无耻；连村里人的口中也流传着“后爹后妈，外人当家”的谚语哩。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一向敬重的地祥伯也充当了这种角色，她恨他，又找不出具体理由，地祥伯毕竟是帮过自家忙的大好人啊。她又恨妈妈，可想起妈妈那种劳苦的样子又心疼起来。妈妈苍老了，记得自己一出世，爹爹就死了，妈妈守了十多年的寡，头发白了，刚过50岁却像六七十的人。妈妈确实不容易呀。想了这些，心又慢慢软起来。只是自己，往后怎么在家里过呢？不行的话就逃走。
秋娥长大了，已经懂事了，又有些不太懂。
秋霜如秋雨，淅沥而降。天渐渐凉透了，而秋娥什么主意也没想透，却朦朦胧胧入睡了。
清早，一阵“哦嘎哦嘎”的鹅叫声，把秋娥唤醒。秋娥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上压着一件棉大衣，上面落了一层白霜。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将大衣掀开，坐了起来。这时，对面草垛旁有一堆白白的东西突然动弹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正蹲在那里，他们抖一抖身上的寒霜，露出本来面目，晨风一吹，他们一个个打着寒噤。
“秋娥，秋后山上的野物多，我们不放心，守了一夜。你不冷吧？”
秋娥一听，猛然把头抵了下来。
“秋娥，我和你地祥伯商量过了，今后你还跟妈一起睡吧。”母亲说。
秋娥咬了咬牙，把头低得更紧了。
“秋娥，你回去吧，如果我真是坏人，你再骂我，赶我出去，好吗？”
听了这话，秋娥蠕动了一下嘴巴，她扭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手一下子碰到了自己湿漉漉的脸庞。
远处，太阳正慢慢露出鲜红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