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宁的壮烈牺牲在他的家乡激起了强烈的反响。人们尊敬他、怀念他,对他的献身深感悲痛和惋惜。
县广播站的女播音员高翔说:
“赖宁死的时候,我还在石棉县中学高三读书,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我是流着泪听了他的事迹,后来又流着泪播他的事迹。他的事迹太感人了,很多听众都落了泪。可是,直到如今,我和许多人都为他惋惜。一般在初中成绩不垮的男孩子,是很有发展希望的。像赖宁那么好的成绩,将来进大学深造后,会做出很大成就的,却因为扑火牺牲了,太可惜!他已经4次参加扑火,尽到了责任。那天,他已被大人们拉上车,安全撤离多好啊,何必再冲入火海呢?”
在石棉县中学,我邀请赖宁生前的一些好朋友来座谈,大家在是否提倡少年儿童上山扑火问题上争得面红耳赤。
参加过扑灭山火的杨旭接连三次发言,说:“80提代的中学生不应畏畏缩缩,火光就是命令,见火就应该冲上去!”
与赖宁一起扑火的周伟激动地说:
“我们应该去扑火!我也是锻炼自己。如果不许扑火,赖宁不白白死了吗?谁这样说,我真想揍他!”
女同学陈巧不怕挨揍,反驳说:
“我不赞成初中生去扑火。再说赖宁身体弱,眼睛还近视!”
粗嗓子周玄也说:
“我也不赞成初中生去扑火。咱们没什么扑火经验,也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上了山也起不了大作用。消防队还要分出心来照顾我们,加重了人家的负担。”
曾柯慢条斯理地说:
“初中生可以去扑火,但必须有组织,不能盲目蛮干。”
然而,邓元禄校长说:
“我们为了保护学生,是不会组织学生们去的,而且还规定:未经组织,不准上山扑火。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未成年人,体质弱,又缺乏扑火经验。当然,赖宁英勇保护国家财产的精神是完全应当肯定的。他这样做也是有思想基础的,与他平时的一贯追求分不开,他是偶然牺牲的,但却不是偶然成英雄的!”
在那些日子里,尽管采访任务极为繁重,身体十分疲倦,深夜躺在床上却难以进入梦乡。各种面孔在我眼前晃动,各种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赖宁是为扑灭山火英勇牺牲的,你难道能不提倡少年人上山扑火?你打算怎样写赖宁的事迹?让少年儿童向他学习什么呢?
17年从事少年儿童工作的经历,尤其是10年的记者生涯,使我非常熟悉以赖宁为代表的成千上万的少年代,他们是祖国母亲最忠实的小儿女,像不惧虎狼的初生牛犊,为了保护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献出宝贵的生命也心甘情愿。这是一种崇高而伟大的精神,是一个民族富有希望的象征。恰恰因为这一点,我们更应当异常精心地保护他们,使他们的精神与身体一道成长起来,成为祖国建设的栋梁之材。
基于这一考虑,我的确不提倡少年儿童上山扑火。国务院于1988年1月16日发布的《森林防火条例》中明确规定:“扑救森林火灾不得动员残疾人员、孕妇和儿童参加。”是啊,在祖国母亲的眼睛里,森林是珍贵的资源,少年儿童不是更珍贵的资源吗?
当然,不提倡少年儿童上山救火,绝不等于说放弃了他们在森林防火中的责任。譬如,进行防火宣传,人人自觉不玩火,一旦发现火灾立即报告和做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少年儿童如果能把这些事情做好了,将是对森林防火的更大贡献。
这样说来,赖宁还是个英雄吗?
请让我们来读几段诗吧。这是赖宁的同学们献给他的:
每个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因为只能拥有一次。
但是你---赖宁,
却无私地把它奉献给了
国家和集体。
你悄悄地离开了世界,
你的父母推动了可爱的儿子,
你的妹妹失去了亲爱的哥哥,
你的学校失去了一名优异的学生,
而你的国家和人民,
失去了一颗宝贵的星星。
安息吧,赖宁,
虽然你已经离开了我们,
但你的精神和品质,
却如那不灭的火炬,
将永燃不熄!
啊,“不灭的火炬”!同学们选用了一个多么准确而深刻的比喻,来表达对自己心目中小英雄的崇敬之意啊!
纵观赖宁14岁的生命历程,不正是一支火炬燃烧的过程吗?这是一支理想的火炬,这是一支探索的火炬,而理想和探索的火炬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因为它燃烧在每个人的心里。
1989年5月31日,共青团中央和国家教委联合作出《关于授予赖宁“英雄少年” 光荣称号的决定》,号召全国各族少先队员,向赖宁同学学习,学习他胸怀大志,从小做起;学习他热爱科学,勇于实践;学习他积极进取,全面发展;学习他热爱祖国,临危不惧。
我想,正是这些不朽的精神和优秀品质,才使他人生的火炬燃烧得如此灿烂夺目,并且成为亿万少年朋友前进的路标!
自然,人们也不难从这位英雄少年的身上,发现一些未必优秀的东西。
例如,赖宁生前特别喜欢玩火药枪,并把宿舍楼顶的窗玻璃击穿3个圆洞,沿口的周围还涂上颜色。在他牺牲前半个月,妈妈上楼顶晒衣服时,发现了儿子的秘密,回来当即批评了他。赖宁知错认错,拿出积存的20元零花钱交给妈妈,说:
“我错了,就用我的钱赔偿吧!”
妈妈收下了这笔钱,却未等买来玻璃换上。并将购玻璃的发票焚化于儿子墓前,了却儿子的遗愿。
也许,赖宁还受过一点商品经济的影响。我在他的遗物中,偶然发现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
今周玄自愿以两元价钱向赖宁购买玩具手枪一支,特立此据。
签名:赖宁 周玄
据周玄说,赖宁要的是工本费,而立字据是怕他反悔。不过,那火药枪的确好用,他也从未反悔过。这件事就发生在赖宁牺牲前不久的那个冬天。
按照我们的传统习惯,这些都是不能写在英雄身上的,似乎这样做会影响英雄形象的高大和完美。可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英雄是没有缺点的,因为英雄首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人,怎么可能不做错一件事呢?捂着缺点只让人看优点,这算什么英雄呢?
大英雄尚且如此,何况小英雄呢?
难能可贵的是,赖宁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生活得舒展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干着什么就干什么。结果呢?他比别人多了一些缺点,也比别人多了一些优点,于是就出现我们面前的这个赖宁。
他是英雄,也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