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太的心酸后事
提到小凤仙，就不能不提到蔡锷。可一提到蔡锷，这段故事立刻被历史赋予了一种沉重感，还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政治气息。谁叫那是一个护国大将军呢？可是想到蔡锷，再提到小凤仙，这故事又多少被浮世赋予一种浮华，免不了一场风花雪月的风流叙事。谁叫她是一个倚门卖笑的云吉班的妓女呢？
对某些人来说，小凤仙的妓女身份，是对蔡将军的一种侮辱。因此，很多人拿出这样那样的证据，证明将军和妓女根本就没有过情动，她，只不过是他的掩护屏障，甚至，做屏障这层意义，她也无从知晓。她只不过是做一个妓女该做的事情罢了。
然而真真切切地在一起那么久，不管他当时是怎样打算，又是怎样的逢场作戏，他的满腔柔情，他的一腔抱负，她却未必没有一点点感觉。哪怕只是一种得宠的感觉，他对她的意义，也就已经超越了那一个军事谋略。
因此，即使，她，必须是他的她才有意义，也请你，只读她的故事，别去理会笼罩在他的光环下的那个革命的故事。在她的故事里，妓女，又不只是轻松地倚门卖笑，还是沉重心酸的幼年往事。
她是妓女，她的母亲，是一个被遗弃的姨太太，这段历史，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不管后来的故事，怎样唱着高调，以怎样活色生香的状态表现，也掩盖不了，甚至更加深刻地体现出曾经的悲苦，由不得人不低调的悲苦。
父亲，这个带着温暖色彩的词汇，偏偏就是创造她的悲苦境遇的始作俑者。他是一个富商，她本可以作为一个富二代而活着，然而她不能，因为她的母亲，不是他的妻子。她的母亲，不是正室，没有成为正室的显赫门庭。你也可以说，她的悲苦来源于她的母亲，来源于一个连自己的人生也走不稳妥的女人，一个见不得光的姨太太。
我们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否为她和她的母亲争取过，但不管怎样，最后，她是连和他的血亲关系也要断绝得一干二净的。她进不了他的门，姓不了他的姓，连最基本的生活，他也不给提供。
她是他的种，却是别人的篱下寄物。就连跟着妈妈讨生活，这样一点贪求，上天也没有满足她。不知道是受不了颠沛流离，还是受不了这非人的待遇，反正她的妈妈不久就撒手人寰，独独撇下她，和曾经的奶妈四处讨生活。她寄居于奶妈家，成了奶妈的累赘。
就凭这一点，她怎能凭空就相信一个男人？她和蔡锷的故事，一开始，必然以逢场作戏开始。生活太悲苦，人的思维通常会变得沉重，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难以用简单的心境去面对。
她绝对不会像一些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样，是一个高贵而又知书达理的人。这样把她高高供起来，当成女神敬仰，实际上是对她的一种大不敬。人，从来就不是简单的道德载体，也不具备纯洁的自我价值过滤功能。任何人的性格，除了基因，除了天成，就是生活的具体体现。
她，从一开始，一定对世俗有着非同一般人的理解！
堕入妓籍惹风尘
奶妈的感情，如果没有纯正的善良，那就只剩下金钱利益下的虚假奉承。偏偏她的奶妈，就是这样的性情。尽管她跟了奶妈的姓，还是成了奶妈的钱。那时候正是战乱，仓皇间，奶妈把她卖给了一个姓胡的艺人，几经辗转，她又被卖到了妓院。从此，她开始了自己一个人挣扎的旅程。
她没有十分的姿色，也只是粗通文墨，为人性格又不甚活泼，因此，作为妓女活着，没有秦淮八艳的名头，也不会有赛金花的福祸。
不过，生在南方，长在浙江，清秀的面容还是有的，琴棋书画也还是会的，加上跟着胡老板学过戏的经历，反而让她一入京城，就成了八大胡同陕西巷里的头等妓女。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唱着小曲活下去的小女人，也认为只有唱着小曲才能活下去。
民国时期，为了便于管理，妓女，也被分为几个不同的等级，一等是轻吟小班，二等是茶围，三等是下处，还有其他更低级的。轻吟小班，标榜卖艺不卖身，接待的也都是民国时期的名人要人。当时正是袁世凯执政，他把社交场所设在八大胡同。因此，轻吟小班里的妓女，成了民国初期交际的一张门票。不管是有钱没钱的人，都要到这里凑个热闹，不为了捧红弄绿，只为了结交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时候的小凤仙，尽管还是作为下等人活着，在人格上却有一种自我迷醉的高等感觉。偶尔悲秋伤情，怀抱琵琶，半遮脸面，轻吟浅唱，也会营造一种暧昧的艺术氛围。但她只有十几岁，还体会不了更深的生活，她的快乐，大概也只是不用去倚门卖笑的快乐，她的幸福，是不用担心遇到恶客纠缠的幸福。
生活，毕竟沾了一个妓字，就是自我迷醉，她也是知道分寸的。
绝非名动京城
未结识蔡锷的小凤仙，并不十分突出，绝没有名动公卿，也没有艳名远扬。在八大胡同，像小凤仙这样的妓女有很多，她们个个都是面容姣好，身材窈窕，弹一首好琴，也会谱几首妙曲，闲情逸致来了，还能提笔作画，甚至张口作诗。
八大胡同既然是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越有内涵越有文艺范的女子，就越受欢迎。而这些颇有些范儿的女子，大多从小就受到相关的教育。而小凤仙，这方面的教育相对较少，只是沾了秀水江南的光，才成为一名上等妓女。
在那个社会，妓女是下等人，然而很多人却偏偏非常看重等级，当然，这等级是相对于不及她的下等妓女来说的。在那些更差些的妓女面前，高等妓女们常常会摆足了架子，把鄙视和打压做到极致。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她们把被侮辱的人格进行重建。
小凤仙既受过名头更响的妓女的排挤，对更下等的妓女，也毫不相让。在那样一个残酷的环境中，一个微笑笑得不够好，一个转身转得不够风骚，那不光意味着身份地位不保，更意味着饭可能都吃不饱。
因此，在陕西巷的小凤仙，尽管只有十几岁，却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发挥一个女性的妩媚和妖情，开始用一种畸形的人生观来为人处世的方略。
很多传奇里都说小凤仙慧心慧眼，有满腔的爱国心，有雄伟的救国方略。就她十几岁之前的各种经历来看，她没有接受过任何一种像样的教育，对品质做人的追求，大概也还高不到民族英雄那样的程度。她只是一个挣扎着活下去的小女子，唯此而已。
在八大胡同，尽管她也接触过一些政治要人，但是她的生存任务要求她，去博得这些人的欢心，她无心也没有精力去弄懂这些一句话可以动摇整个京城的人嘴里的那些话。
我倒宁愿她不是神女，至少不要一开始就是那种具有高尚气质，具有广博心胸的高高在上的神女。生活，慢火浓汤地炖出来，那味道才会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