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淑秋提着煲汤去了杨家,杜孝珍跟女儿住一起后她是一次都没有踏进他们家过,两亲家是完全没有来往,只是最近女儿每次回来都郁郁寡欢的样子,问她是不是又被婆婆欺负了,女儿什么也不告诉她。那天给宁欣打电话,没想到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杜孝珍给接了。
要换做以前杜孝珍才不会理会这种电话,只是她觉得儿子儿媳闹成这样,她也得跟亲家母沟通一下感情,让宁欣觉得她这个婆婆还是很大度的。当然她是根本不敢讲杨东泽有外遇的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宁欣也没告诉母亲,若是说了依照亲家母的脾气还不早打上门来。
“亲家母,是我。”杜孝珍接起电话,笑眯眯地说。
郭淑秋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
“小宁在楼上房间呢,我替你去喊?”杜孝珍竭力地用温和的语气说。
“哦,那行。”郭淑秋冷冷回答。
“小宁在我们家,你放心,我天天都给她做好吃的呢!”杜孝珍又开始邀功了,“这孩子的衣服四季的我都给备了,还都是名牌,这杂牌子的可不敢穿,那么小的孩子细皮嫩肉的,布料得一定是安全健康的。”
郭淑秋不耐烦地听着:“这当奶奶的也不能白当呀!”
杜孝珍被她一呛,心里暗骂不识好歹,面上依然笑着说:“其实我是想跟亲家母说,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看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以后多来往走动一下,毕竟是亲戚!”
郭淑秋心里觉得古怪,这杜孝珍没事献什么殷勤?思前想后的结论是那杜孝珍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闺女的事儿,现在在那里补偿呢!她把这事跟女儿一说,问她怎么她婆婆转性了,竟然还让两家走动走动,是不是落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了。但女儿敷衍两句说没那回事,大概是现在他们关系处得还不错,就想修补一下两家的关系。
郭淑秋还是决定亲自上门看看。宁欣听见母亲的声音,顶着大肚子慢慢从楼上走下来,而此时婆婆正在又给母亲倒水又是拿水果,很热情的样子,“亲家母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过来,我也好准备准备。”
“我来看看我闺女,没啥好准备的。”郭淑秋冷冷地回答。
“妈,您怎么来了?”宁欣觉得很意外。
“这话说的,来自己女儿家,还不行呀?”郭淑秋笑着说。此时杨东泽看到宁欣下楼赶紧过去扶她,被她下意识躲闪开去,就好像他手上都是细菌,这一幕被郭淑秋敏锐地看在眼里,看来两口子又吵架了。
“妈,您喝水!”杨东泽有些尴尬地对丈母娘说。
“我给宁欣煲了些汤,现在得多吃点,你看看她,哪像个孕妇,比当姑娘的时候还瘦!”郭淑秋不无抱怨地说。
杜孝珍脸上有点挂不住,这话说的,难不成他们天天虐待她?她也劝宁欣多吃点,可她妊娠反应太大,每次吃点东西就吐,她也没法呀!
“妈,是我自己吃不下。”宁欣解释说,“我婆婆也常煲汤。”
杜孝珍心里想,亏这媳妇还有点良心,不由地自夸起来:“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买菜去,人家老太太喊我晨练,我说那可不行,我还得照顾我媳妇呢!这楼上楼下谁都说这婆婆带媳妇带得好。”宁欣听得直掉鸡皮疙瘩。
“行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郭淑秋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闺女,乘热就喝了,过几天妈再给你送汤过来!你呢啥事也甭想,就好好让你婆婆伺候着!”
“再坐坐吧,亲家母!”杜孝珍话是这么说,但已经站起来送客的模样。
郭淑秋也不搭理她,对女婿叮嘱一声:“宁欣怀着孩子呢,你该让让,该哄哄,孕妇可是不能动了胎气!”
杨东泽迭声点头:“是是是,妈,您放心。”
宁欣心里冷哼一声,若是让母亲知道他做的好事才不会放心!宁欣拉着母亲的手,说送她到楼下去,杨东泽想跟着被她一个凌然的眼神给制止了。
一直到楼下,郭淑秋才说:“你跟杨东泽到底怎么了?”
宁欣心里猛然一惊,下意识回答:“没事呀!”平日里她去母亲家,偶尔杨东泽也去,当着母亲的面他们貌合神离,她不希望母亲为她担心。
“没事就好!”母亲不放心地说,“有事一定告诉妈,妈替你出头!”
这句话惹得宁欣的眼泪都出来了,以前她总怪母亲多管闲事,争强好斗,给她添乱,但现在才明白母亲是真正护着她呀。她心里一热,几乎想要把杨东泽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还是被生生地压了下去。
屋子里的杜孝珍正在那里忿忿不平:“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要是我以前早不忍她了,可谁叫宁欣肚子里怀的是我孙子呢!”
杨东泽沉默不语,母亲看他一眼说:“妈得提醒你,你的事千万别让你丈母娘知道,否则她真的会找你拼命的!”
后来没过几天,郭淑秋就提着汤来看女儿,她已经搬到安置房里,那边远她就让宁欣不要总是跑动,还是她来看她。宁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杨东泽带给她的伤害,但有些事不是她想当鸵鸟别人就允许的,方心妍见她几次挑衅都没有反应后,亲自找上门来。
方心妍敲开门的时候,是杨东泽开的门,他吓得魂飞魄散,直觉地就把她往外面推,“你怎么找这儿来了?”电梯“叮”一声打开,杨东泽赶紧拉着她到楼梯间,捂住她的嘴让她先别说话,直到听到外面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他这才松开了她。
“我怀孕了!”方心妍的一句话让他脑袋一炸。
“不会吧?”他颤声地问。
方心妍跳起来搂住他:“怎么不会?你又不喜欢带雨伞。”
“可你说你会吃药的。”
她吐吐舌头:“我忘记了。”
杨东泽迟疑一声,心头像被打翻了什么似的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方心妍“扑哧”笑出来:“汗都下来了,好了好了,我骗你的啦!”
杨东泽松一口气,哀求地说:“姑奶奶,你就别闹了,赶紧走吧!我媳妇,我媳妇在呢。”
“那正好,咱们跟她说清楚!”方心妍嚷嚷起来。
“求你了,快走!”杨东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想着自己怎么就惹上这么个妖精。
“怕什么,反正她都知道了!”
“她现在怀孕呢,法律也规定女性在哺乳期是不能离婚的!”杨东泽慌乱地说,拉着她的手臂往楼下拽,只想赶紧哄着她离开。
“宁欣!”方心妍一声,吓得杨东泽呆住,她乘机从他身旁钻过去。杨东泽感觉到天真的要压下来了,这个时候他真的想要逃走,可他能往哪儿逃呢?他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挪到家门口,看着方心妍在父母惊讶的目光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伯父伯母,你们好!”方心妍笑着说,“我是东泽哥的女朋友。”
“真不要脸,还敢找上门来!”杨政民呵斥一声,霍然站起来指着杨东泽,“给我弄走!”
“伯父,我来……”
“滚!”杨振民咆哮地打断她,“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进我家的门!”
杨东泽一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上的宁欣,她的表情竟然看不出愤怒,那种冷淡就像寒冬里的冰一样尖锐凌烈,刺得他的心骤然一紧。她扶着腰缓缓地下楼,淡淡地对婆婆说了一句:“妈,您给我盛碗汤吧。”她目空一切,仿佛房间里根本就没有方心妍这个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是怎样的寒意丛生,恨意汹涌!可是她不能在方心妍的面前失态,她要拿出正房的范儿来,她不能被轻易地打垮!可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是她曾经爱到骨髓里的丈夫,现在却把她放在最卑微的地方。
“好好好,媳妇,你等着!”杜孝珍也傻了,回过神来立刻地应着,慌忙地赶到厨房去盛汤。宁欣转身上楼。
“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女人!”方心妍在她身后嘲笑地说,“明知道自己的老公有别的女人却假装不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他?”
“你闭嘴!”杨东泽呵斥道,连拖带拽地把她往外面推。
“东泽哥,我知道你是可怜她同情她才收留她,可是我怎么办?!”方心妍厉声质问道。
宁欣脚步没有停下来,就好像他们的对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她拉开门走进去才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抖,她两腿发软,跌坐下去,肚子里突然一阵绞痛。她张了张嘴想要喊出来,可声音像被捏住了,曾经相似的经历在脑海中闪现,惊恐让她动弹不得,孩子,孩子,她不能再重复一次失去的痛苦,她已经没有了丈夫,难道连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她终于凄厉地喊了一声:“杨,东,泽!”
在楼下的杨东泽听到这一声,惊慌失措地上楼,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宁欣一脸痛苦,疾步上前抱起她,杜孝珍端着汤进来,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吓得手里的碗跌落下去:“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杨东泽抱着宁欣朝楼下奔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真不是个东西,他怎么能让怀孕的老婆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的手抖索得厉害,眼泪鼻涕滴下来,哭着说:“宁欣,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混蛋……”
在副驾的宁欣疼得身子不由地蜷起来,汗水把头发湿成了一缕缕,她的意识里只有孩子,跟这个生命相比,杨东泽根本不值一提了,她彻底地对眼前这个男人绝望了,她要离开这个家,要离开他!
杨东泽风驰电掣地把车开到医院,抱着宁欣下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直接往里面冲,哭喊着:“医生,护士!”他怕极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地好好地爱她,给她讲笑话逗她乐,做狗扮猫的哄着她,他们不是约好了要永远地在一起吗,他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爱一直爱吗?可是现实排山倒海的袭来,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深深地埋着头,他脑海中重现着过去的种种,那个初遇时鲜活明亮的宁欣,那个结婚时风情万种的宁欣,那个跟他吵架时歇斯底里的宁欣,那个跟他冷战时冷若冰霜的宁欣,还有在知道他外遇时心灰意冷的宁欣……他捂着自己的脸,潸然泪下。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给她幸福,如果,如果他们还可以重新的开始,他一定一定不会再辜负她了,可是他们之间还有如果吗?
手机一直在震动,他茫然地接起来,听到母亲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孙子怎么样了?”
杨东泽哽咽着说:“妈,为什么不问问宁欣她怎样了?如果不是你,不是你,我们也许不会这样!”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杜孝珍气急败坏地说:“你在外面找女人是我给逼的?!”
杨东泽默默地挂了电话。他知道他永远也跟母亲说不清楚,她总是为他好,对,她是为他好,所以她要干涉一切,决定一切。她跟宁欣的矛盾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关系,而他却没有好好地处理,只是在中间和稀泥,她们都对他不满,而他在跟宁欣的感情出了第一道缝隙的时候没有修补,而是也跟她赌气,由着这道裂痕越来越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医生走出诊室,杨东泽惊惧地站起来,竟然什么都不敢问。
“放心吧,孩子保住了。”
“宁欣……她怎样?”眼泪滚滚而下,他的心这才稳稳地着了地。
“你妻子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以后可得多注意!你可以进去看她了。”
杨东泽缓缓推开门,宁欣闭着眼睛,但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渗出,滑进发丝里,他伏下身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了,可是,在我心里,依然爱你。”
她别过面孔,压抑而痛楚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