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中国民主主义的伟大先驱孙中山先生,曾写过一首七律《挽刘道一》,诗云: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业艰难甚,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
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这时距离鸦片战争已67年,民族灾难日益加深,“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正是当时战乱连年、饿殍遍野,黎民百姓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形象写照。
鸦片战争,像一块滚烫得冒烟的烙铁,在中华民族肌体上留下了深刻而痛苦的烙印,使每一个炎黄子孙,不管是玩世不恭者,还是坚持独立见解的人,都从这场战争中感受到满清王朝的腐败无能和列强的蛮横霸道。鸦片战争的炮火,轰开了“闭关自守”的中国大门,也轰开了古老而呆滞的中国市场。一个个对“官场”研究造诣颇深而对“市场”却一窍不通的官僚们瞠目结舌:怪哉,怪哉!原来英国人花费偌大本钱,坚船利炮,不远万里来攻打中国,并非为了争夺皇帝的宝座,而是帮助它的商人们占领中国市场。于是,除了爱新觉罗氏的大清江山,除了“本官”脑壳上的顶戴花翎,一切事情好商量;于是,割地赔款,开埠通商,承认治外法权……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当《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伦敦后,英国的资本家们欣喜若狂,举杯相庆,据当时英伦报纸披露:“一想到和三万万或四万万人开放贸易,大家都好像全发了疯似的。”他们踌躇满志地打着如意算盘:“只要中国人每年每人需用一顶棉织睡帽,不必多久,那英格兰的现有工厂,就已经供应不上。”(林增平《中国近代史》)好像中国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金镑,只要用口袋来装就是了。
看来,英国的老板们似乎“发疯”得太早,那可爱的英国“棉织睡帽”,即使戴了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当时的中国小民也无福消受。果然,在战后的最初几年里,英、美盲目地向中国输入商品,甚至如钢琴、西餐刀叉具也大批运来中国,结果绝大部分都积压在仓库里。据统计,1845—1846年间,英国输华商品亏本约35%—40%。这件事很尴尬,你可以用炮火逼迫清朝皇帝开放海关,拱手让出市场,但总不能拿着手枪威逼老百姓非买你的“商品”不可,因为中国的老百姓实在太穷!
纵然过了一百年,到了20世纪30—40年代,许多中国老百姓仍买不起外国进口的那些“洋玩意儿”。请看当时发生的两次灾荒。
1929年(民国十八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诗人李季在叙事长诗《王贵与李香香》中描述了陕北灾民的惨状:
荒年怕尾不怕头,
十九年(1930)春荒人人愁;
掏完了野菜上树梢,
遍地不见绿苗苗。
坟堆里骨头磨面面,
娘煮儿肉当好饭;
正月里人死下棺材,
五六月死人没人埋。
1931年(民国二十年),长江发大水,苏浙皖一带成了汪洋泽国。我从旧笔记本中,翻到前江苏省副省长冷先生在1954年防汛抗洪会议上的一次讲话记录,他回忆了这场水灾的情景:
民国二十年的那场大水灾中,我和救济总会几个人从镇江乘小火轮过江,到处一片汪洋,分不清哪是河床航道,哪是田野村庄,小火轮在屋顶树梢上行驶,一直开到兴化城下,我们将缆绳系在城垛上,跳板搁上城墙,只见灾民们缩成一堆堆一团团,有的已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我们走上城头发放救济品,忍不住流下眼泪……
老百姓的购买力,从来就是活跃市场最基本的因素,商品不是“倒爷”们倒来倒去的“账面游戏”,商品要发挥它的使用价值,才能使市场真正繁荣。试问,要指望“坟堆里骨头磨面面”、“在城墙上缩成一堆堆一团团”的大片地区的中国人,每人每年买一顶英格兰睡帽,这岂不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