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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船娘风波

有句俗语:有意栽花花不发。巨濚想以博弈为生财之道,然而小试牛刀,即告失利。第一日,带了200块大洋进王公昌,出来时考篮中空空如也。叫阿福先回家,自己找了家不显眼的小酒店的包厢,独酌了一番。巨濚酒量在中等份上,喝的是绍兴花雕。我们不知道在这番独酌中,巨濚想了些什么,但看来他的心态还平和,依然一如平常地细酌慢饮。二百元钱当时大约可买五十石即七千五百斤大米。这在一般的劳作人家,实是一个不堪承受的数字,但对巨濚来说,毕竟还不是太大的事。翌日,巨濚更加着意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带了三百块大洋,一天下来,还好,赢了四五十块钱。不料第三天又赔掉了本钱。总之,开始的近个把月,巨濚的博弈是输略多于赢,数目在四五百元之间,这点流失的钱巨濚还能腾挪,不至在母亲、妻子面前露出饥荒。但一个月下来,巨濚的心似乎已经离不开赌博,离不开王公昌:输了想翻,赢了还想再赢,王昌公成了巨濚的充满诱惑的魔窟,一个不知其有多深多险而又极具诱惑的黑色洞穴。

一个月后的某日,巨濚一反常态地在梳洗后,即喝起了卯时酒,饮酒的速度也大大快于常时。待酒力有点上来的时候,巨濚喊阿福将考篮拎来,在第三层的抽屉里放下一张银票,面值两千元,看态势巨濚是要博一记了。上午他带着两千元银票进王公昌,深夜巨濚迈着有点踉跄的脚步跨出王公昌大门时,二千元银票代表的二千个真金白银的大洋,已全部被王公昌那深不可测的大口吞噬。巨濚一走出王公昌西边的大门,只觉得眼前的路灯显得特别的苍白昏黄,天上的月亮星星更是惨淡无光。

巨濚回到家中,推说身体不适,把自己关在书房,闷睡了一天一夜。像一只在搏斗厮杀中被咬伤的野兽一般,躲在一旁,用口舌吮舔自己的伤口,想自己将伤口治愈。待受伤的心略微平复,他又要不得不面对现实:如何维持一家老小的开销,如何填补自己造成的相当于全家半年支出的财务窟窿。顶田——百般无奈之下,巨濚只能痛苦地选择了这一被视作是不肖子孙的做法——在自己手上败掉祖宗传下的家业。因为,除此之外,他已无法可想别无选择。当然,在形式上,巨濚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他准备将田顶给二哥巨源。田的价钱高低不说,总还能瞒住母亲妻儿,不至家丑外扬,保留一点六少爷的面子和尊严。

翌日,巨濚挑了约一百二十亩上好田亩的田契,去见巨源。见了二哥,屏退其他人等后,说明原委,愿以稍低于市价,二年为期,将好田一百二十亩顶给巨源。二哥巨源沉思良顷,放了一句话:既然如此,田契暂时放在我这里,钱五千元你拿去,等着你二年后来将田赎回,母亲和其他一切人那里,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最后再三叮嘱:“三弟,你我都是有家室儿女的人了,不说愧对祖宗,总应该对得起妻儿老小吧,你人比我聪明,道理你都懂,赌是千万不能再赌了。”

民国初年的所谓顶田,就是将自己田亩的部分所有权在一定时间内转让给他人,顶期到后,可按原价赎回。而顶进田的人,可以转租,收取田租。顶田与卖田不同,卖田是将田地的所有产权全部转移到别人手里。在农耕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对农民来说是活命的根子,对以收取田租为生的地主来说,也是赖以生存维持门面的基础。所以卖田亦叫“绝卖”,以示事态的严重。

巨濚将一百二十亩田顶出以后,家庭的开支有了着落,亏空也已补上,而且除了自己与巨源知道外,外面看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巨濚不去王公昌了,母亲和妻子都感到高兴,一家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平稳。

然而,巨濚这一次的赌场失意,给他内心带来的无穷悔意,却长久不能平息。锥心之痛的顶田,几成败家之子的内疚,使他在数日内,满头的青丝中顿添了几多白发。二哥巨源信守诺言,三缄其口,没有透露丁点风声。但巨濚晨昏见母亲请安问候时,望着母亲日见衰弱的身影,心中总是惴惴然充满疚意。唯一能给巨濚郁闷负疚的心境带来些微鲜活生气的是二子埭仪的入学。金洪声自小显得聪颖,比起大哥鸿楹来更懂事。巨濚为洪声选读的也是稚川小学,不过学校已更名为稚川高等小学,这一年是公元1923年,金洪声虚岁八岁。

“赌场失意,情场得意,”不知是应了这句话,抑或还有别的因素促成,不久便发生了前文提及的巨濚、张崇仕、金少宜的结伴西湖之行。

1924年春,桃柳三月,已是游杭州西湖的最好时日,三人结伴同去西湖泛舟。除了流连于西湖十景和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叫花鸡、莼菜汤之外,三个人更堕入了同西湖船娘的一段风流韵事之中。

西湖船娘与游客的缠绵悱恻乃至终为共同生活一段时期的待价而沽,古已有之。白居易、元稹宦游浙江时,以诗称颂西湖船娘的青春娇美与风流姿韵,已使西湖船娘著称于天下,而秦少游的一句“西湖水滑多娇娘”,将西湖的柔水同船娘的娇美相连,更使人添了无限的遐想。

西湖船娘为游湖的客人划船,送客人到西湖中游乐,游玩得开心时,游客会多给些赏钱。也有喜好女色的男人,在清波荡漾的绿舟上,在湖岸边桃红柳绿、春意勃发的自然景色中,禁不住近在咫尺的浑身绽放出青春健康活力的船娘肉体的诱惑,打情骂俏之间,就喜欢上了年轻漂亮的船娘。按历来流传下来的习俗,游客肯出一份钱,包下那只小船,由划船的船娘陪着,在这西湖边上过一段快活销魂的日子。经过几天、十几日的相处,若两相情投意合,男人这边也有经济实力,还可给船娘家里一笔不菲的费用,随后携船娘回到男人家里。船娘明知这种游湖男人一般家中都已有妻室儿女,但在民国时期,官方虽明颁一夫一妻制,然纳妾不算妻,仍在可行范畴之内。而且,这种游客与船娘的结合虽有终船娘一生的,但大多只维持一段时间,比如说三年五年,这似乎也成为一种惯例,好像一切随缘听天命安排而已。

巨濚、张崇仕、金少宜三人,在西子湖畔盘桓旬日后,各自带了一位船娘回家。

张崇仕带回的船娘,现隐其名。在家里以娘姨相称,生了两个女儿,这两位女儿,长成后均自强自立。

金少宜带回的船娘叫二姑娘,在少宜家生了二个女儿,小名龙宝、阿宝,后不久,船娘二姑娘离金少宜家而去,不知是重回西子湖畔,还是另有他适。

巨濚带回家的船娘叫方姑娘。想来西湖船娘,为她的特殊生涯和来去方便,对外均以在家的排行加“姑娘”或姓氏加“姑娘”作为自己的名字,如二姑娘或方姑娘,都隐去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这位方姑娘在带回的三位船娘中年纪最小(当然也隐去了她的实际年龄,外人只是凭她们的身段长相猜测)。年龄小,虽然离开了娘家,毕竟少不更事容易耍些小性子。一进金巨濚家,就与巨濚的结发原配金张氏秀英,发生了一场由渐而烈的房闱之争。

纷争初起,始于巨濚对两人房间的安排。巨濚与原配秀英的房间本来就在楼梯上来的第二间,方姑娘进门后就住在第一间。巨濚上楼后先要经过方姑娘的房间,这种位置上的便利,势必使巨濚到方姑娘房间的次数更多些。方姑娘以年少恃宠,张氏是出于女人本性的醋意发泄,表面上也只为些琐琐碎碎的小事而口角,真真假假,真假难辨。一开始,态势还只停留在鸠占鹊巢,内室失和的口舌之争上。

随着时日稍久,这场争执进入了宿命的仇恨阶段。

方姑娘进门不久,排行在金洪声下的弟弟洪连突然发病,高烧几日后不治夭亡。张秀英将失子之痛,归于方姑娘的进门,斥方姑娘为“白虎星”。方姑娘当然不甘接受这种苛责,但又对这两件事的前后相连无可奈何。方姑娘同一切弱势地位的争执者一样,惯常会使用“强词夺理”的解数。这样两个女人之间的争吵在表面上看是更激烈了。造成这种激烈的根源田的,是两人内心深处除了女性争宠的忌恨,还有失子的母性痛恨和受无妄之怨冤恨的纠结。

本想在步入中年后更享一点温柔之福的巨濚,却陷入了内室失和争吵不断的尴尬境况中。这种大吵三六九,小吵日日有的情形,使得巨濚白天在外的时间越来越多,实在无处排遣时,他又回到了绝足多时的王公昌。

不料,自从方姑娘的到来,巨濚在赌场的手气就未见好过。输了想翻本,赌注越下越大,但每每血本无归。待到妻子张秀英发觉巨濚在家庭开支的手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时,一面依然是结婚以来一直在丈夫六少爷巨濚面前的无可奈何,一面就迁怒于克死儿子又使丈夫破财的“白虎星”方姑娘。先有鸠占鹊巢的女性忌恨,继而丧子变故的母性痛恨,再加世俗的破财的懊恨,从此巨濚的后院陷入恶语叠加,武行齐备,不得安宁的劫渊之中。

这场历时近两年,后来发展到两个女人几乎水火不容急风暴雨般的后院风波,终因方姑娘的半夜雇船遁走而落幕。方姑娘带走了她房间里全部细软,不知道什么原因张秀英当天夜里没有发觉,以后就称之谓“卷逃”。金巨濚对此事的沉默虽然使张秀英感到有些失落,但方姑娘的离开金家,总使她有一种胜利者的自我感觉。

这场风波的另一个结果是母亲从此离开巨濚家,到二哥巨源处居住。母亲对巨濚的托辞是:“你二哥一直要我过去住他那里,这两年,你屋里总不太平。我走了,怕失你面子。现在方姑娘走了,屋里平静了,我想也可以走了。”母亲临别早晨的那段话,使巨濚觉得母亲似乎觉到了什么,话中明显地有着弦外之音:“六囡(巨濚因排行第六,自幼父母称六囡,但今至不惑之年,母亲还称他谓“囡”,可见对这位老莱子的舐犊深情)。娘要走了,巨源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在那边你可放心。你也是有儿有女近四十的人了,总要有点主意,娘是灯笼大蜡烛,也照不了你前后”。

在巨濚看来,母亲是黯然离开自己的,母亲四十年来从未对巨濚有过责骂,连稍重一点的话也没有说过一句。母亲临走时说这些话的眼神让巨濚感到惨然,尽管语气仍舒缓平和。巨濚对母亲离去毫无思想准备,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的再三挽留。但母亲去意已决,自己叫了两顶轿子,带着贴身的丫环芙蓉走了。

母亲走后,巨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闷了三天三夜。过后,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辞退了跟班兼门房的阿福,支半年工钱让他去另谋生计。第二件事是托媒婆在县城近郊,找了两户本分的种田人家,为丫环阿梅、秋菊说定了婚事,还特地去看了那两户人家的门头和阿梅、秋菊未来的丈夫,人都还忠厚老实,身板也壮实。看到房屋和人都还不错,婚事就定下来。金家为阿梅、秋菊各置办了一份不错的嫁妆,择日将她俩嫁了出去。阿梅、秋菊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想着总有一天要离开金家,而且对那份嫁妆也颇满意,六少爷也亲眼去看过那人家,两人也就称心地去了。在以后几年里,金家和阿梅、秋菊的婆家,还像亲戚一样来去走动。

三是与妻子秀英商量后,决定辞去奶妈,孩子由秀英自己带。秀英知道巨濚这番排布的苦衷,不愿意丈夫决定的事情在自己身上挂住,自己以后的日子虽劳累些,但也爽快地答允下来了。

巨濚这番辞人节流的举措,却在哑巴身上发生了执行的困难。哑巴得知主人要自己离去时,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通过手势、大声地叫喊和各种肢体语言,表示她做得很好,她还会做,甚至还表明:金家若要她离开,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只有寻死觅活这条路可走了。巨濚和秀英商量后,觉得相辞太坚,恐生意外,再者屋里外的一些活计也确实需要人帮着料理,全部辞走佣人,怕秀英一时也做不过来。哑巴又勤快肯做从不惹是生非,就决定留下再说,从长计议。哑巴这才停止了焦躁不安,做事比以往更尽心尽力。在日后的岁月里,不管金家如何困顿,巨濚和秀英再也没有提出让哑巴离去,哑巴就一直在金家劳碌着,默默地见证着金家以后的几十年历史,同时也在金家走完了她一生的历程。

经过这番变迁,巨濚八角亭的两进宅院里,常住的人员是:巨濚还有秀英带着三女月婵,四子洪声,五女月蜍,六子鸿楣。另加佣人哑巴。比起往日来,整个宅院里显得有些空旷。

另外,长子鸿楹,长女月珠已在省城杭州读书。长子长女的学业,一直倾注着巨濚太多的心血和希冀。多年来,那是巨濚心灵深处一点捧供着的神圣的亮色,消融甚至荡涤着巨濚这几年生涯中的所有阴霾和不顺。一年前,两人已从小学毕业,学业成绩优秀。特别是月珠,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经意间尽显出少女的绰约风姿,在校内外,令人注目。巨濚大哥巨济家的子女如前所说,都有些愚戆;就是生财有道的二哥巨源家的子女,在学业上也不能与鸿楹、月珠比肩。

兄妹两人小学毕业,当时平湖县境内尚无初中,为鸿楹、月珠两人的学业和日后的前程,巨濚秀英夫妻颇费踌躇。夫妻俩特地去了一趟海盐西塘大姨刘丽英家商议。与读书颇多对学校情况比较熟悉的大姨商议的结果,决定金家兄妹与刘家长子刘书鸿结伴去杭州念书。大姨刘丽英对长子刘书鸿的设计是:因丈夫早亡,自己又不会料理家事,儿子刘书鸿应在家继承家业,而刘家除了田产,别无其他工商业。刘书鸿就报读浙江省立甲种蚕业学校,预科。该校学制预科二年,正科三年,共五年。而且学校是公立的,学杂费用也轻,正切合当时刘家的家境。巨濚夫妻为儿子选的是三才学校,校名取天才、地才、人才荟萃之意,可见巨濚对长子鸿楹的期望之深。女儿月珠,选读私立弘道女子中学,是一所由美国女传教士任校长的教会学校,学风甚严,收费也不菲。月珠自幼面容姣好,伶牙俐齿。设想她自幼渐近欧美风气,进一步发展成为这方面的人才。

对鸿楹报读的杭州三才学校,笔者尽自己的阅读视野,并在写作此文时,搜寻了包括1994年出版,由杭州市教育局编纂、具有官方权威性的搜罗比较齐全的《杭州市教育志》在内的各种教育史资料,竟都不见记载。

以巨濚的学识和对长子的期望之殷切,为何要长子进这样一所学校?因为照笔者推测,这所不见于史志记载的学校,只能是一所存在时间不长的私立性质的学校。而鸿楹就读三才学校,有《金氏家谱》白纸黑字的确切记载,以及现仍健在的鸿楹胞弟金舜仪的亲口回忆。应该是确凿无误的。

这确实是有些令人费解了,因为在这次巨濚夫妻同大姨刘丽英的商议决定中,另外两人选读的学校都十分合理得体,刘书鸿报读的浙江省立甲种蚕业学校,既切合刘家的家境,又荟萃了不少日后的人才,是所不错的学校。如后来成为文艺界的领导人物,剧作家的夏衍也因家道中落而报考此校并毕业。而月珠就读的杭州私立弘道女子中学,那理所当然的是集中了全浙江省女学生中的精英。

对巨濚为长子鸿楹选读杭州三才学校的原由,笔者只将疑问提出,请读者自己来思索和判断了。

在1923年前后那个时期的江南小县城平湖,尽管自明代设县治以来,一直是比较富庶之地,后来更有“金平湖”的美誉,但绝大部分人家,儿子在当地初中毕业,女孩上个初小就已经是很稀少很不错了。当时平湖全县,每年只有二十来个女孩就读初中,送女儿去杭州读初中,更应该是凤毛麟角了。一要摒去世俗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见,二要有足够财力的支撑。而巨濚当然清楚家道已经开始中落,要送一双子女上省城杭州读书,家中还要供给到学龄的幼子幼女在平湖就读;不管巨濚的一生功过成败如何,在这点上,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父亲,他是担当起了责任。他是尽力了的,这也是一般为父为家长的人所不能做到的。

1923年8月底,新学期开学前几日,巨濚送鸿楹、月珠和刘书鸿三位新生去杭州上学。提前几天,也是为了要陪三位杭城未来的学生游览一下省城。在杭州游览,巨濚是轻车熟路了。当然是西湖十景,拜灵隐寺、瞻岳王庙,泛舟西湖、吃西湖醋鱼、啜叫化童鸡、佛跳墙等等。临别时,也少不了一番叮嘱:尊敬师长,和睦同窗,当心身体,用功读书,省城不比县城乡下,市面大各色人等杂,误人子弟的场所和手法也更多,要谨慎交友,免轧坏道,等等。书鸿和月珠都点头称是,只有鸿楹却说,学校的铺板是木板的,太硬,晚上睡不着。巨濚想责骂几句:别人能睡你为什么不能睡,但万事在开始时总望图个顺畅吉利。更何况在巨濚看来子女在杭州读书是头等的大事,只得用钱买通三才学校的门房,再买了一副棕绷,悄悄地雇人运到鸿楹宿舍,搁在床板上面。

若从见微知著和万事皆有征兆的角度看,这一细节,是否显露了一点鸿楹在杭州读书这段生涯的一点端倪。巨濚安顿停当,告别了儿女和内侄,留下了满腔的希望,回到平湖家中。

鸿楹、月珠及刘书鸿在杭州读书的第一个学期,在不知不觉中很快过去了,期间各自回平湖、海盐家里三四次,巨濚也在中途去看望了几次。到了除夕前半个来月,孩子们捧着各自的成绩单回家过年了。月珠的成绩优秀,鸿楹比起妹妹来略逊色一些,但也在中上之列。特别是值得在此处一提的,刚入小学一年级发蒙的金洪声,捧回稚川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成绩单,除了因身体略显单薄而体育等第为良外,其余各科均为优秀,且列班级第一。一家人过了近几年来少有的一个其乐融融喜庆吉祥的春节,闹罢元宵,巨濚又送鸿楹、月珠及刘书鸿去杭州上学。

巨濚人在平湖县城,家中的事反正是日复一日的一天天过日子,无需他太多的劳心操神,心中天天惦记的是在杭州读书的一对儿女及内侄,他们过完年才一个虚岁十四岁,一个虚岁十三岁,刘书鸿十五岁。做母亲的牵挂着兄妹们的冷暖健康,巨濚牵挂的是儿女内侄的交友学业。使巨濚心中似春水涟漪稍起波澜不安的是鸿楹一封要他寄钱的来信。一双儿女的日常用钱,巨濚是每月按时定量寄去的,为怕他们在外委屈,总是尽家庭的财力,尽量多寄些。当然鸿楹的来信上有堂皇的理由,巨濚在收信的当日如数将钱寄出。不料未到半月,鸿楹又来信说是同学要借钱,急用,又要家中寄钱,巨濚不禁顿生疑窦。好在平湖到杭州走陆路经嘉兴上火车只需半天时间,巨濚接信当日就动身经嘉兴到杭州。事情比巨濚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就读于蚕业学校的刘书鸿交友不慎,吃上了鸦片,且经常夜不归宿。刘家的家道已经中落,刘书鸿知道无法再向家中母亲要钱,就只得求助于鸿楹,鸿楹在借钱给刘书鸿的同时,也由于好奇而在书鸿处尝试而吸了鸦片,且已稍上瘾。用完了每月的生活费,毒瘾上来时,只得向同学告借。学生的钱都是有定数的,待到要用时,就向鸿楹催讨。这样经济上就雪上加霜,鸿楹唯一的办法就是频频向父亲告急。

巨濚先是帮鸿楹还清欠债,以保全儿子和家庭在学校中的脸面,继而将鸿楹、书鸿两人召到旅店房间,关起门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且令两人具结,保证不再吸鸦片,否则就去告诉书鸿的母亲。鸿楹、书鸿在一派鼻涕眼泪中,信誓旦旦地保证,决不再吸食鸦片。巨濚特地在杭州多住了几天,看到两人的状态尚算稳定后才回平湖。回到家里,对妻子秀英也没有提起此事,以免徒使妻子担心和不经意的走漏。毕竟孩子尚小,以后还要在社会上做人做事,小小年纪就吸食鸦片可不是好名声。

巨濚人虽回到平湖,大半颗心却悬吊在杭州的儿子和刘书鸿身上,因为他知道,鸦片一旦上瘾,要戒掉是需要很大毅力的。巨濚别无他法,只有一个星期去一次杭州,加强对两人的督促,好不容易快捱到期末,巨濚心中稍松了口气。不料临近寒假时三才学校发来一函,请金鸿楹的贵家长金巨濚速来校一次,有要事商量。

巨濚忐忑不安地来到三才学校,校方告诉巨濚,鸿楹吸食鸦片成瘾,且经常夜不归校,不知在何处住宿,为严肃校纪,以免再带坏其他同学,劝其退学回家。

尽管巨濚再三恳求,校方拿出一大叠鸿楹违反校纪的记录,说:学校不是不教而诛,我们对他已仁至义尽了。为了不再影响带坏其他同学,学校只得出此下策。家长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怜天下望子成龙的父母心,望家长也能体谅学校的难处。临近学年结束,学校会开给肄业的证书。

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巨濚知道再说也已无用,只得带着鸿楹怏怏地回到平湖家里。附带交代一下:在此之前刘书鸿也因吸食鸦片、夜不归宿而被浙江省立蚕业学校责令其退学。

不久,月珠也学期结束,回到家里。

长子鸿楹被学校劝退,读不成书了,女儿月珠也没有再去杭州读书的必要,巨濚让一双往日以读书为自己荣耀的儿女都留在家里。这时是1925年令人感到窒息的溽暑七月。脸面、希望、苦心……一切均化为灰烬,哀大莫过于心死,巨濚的心死了。

唯一能激活巨濚心的只有一种刺激:他疯狂般地迈向王公昌,就像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燃烧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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