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商鞅终于成为一个成功人士,房子有了,车子有了,票子也有了。人的一生中该有的奢侈品,他都有了。更为重要的是,商鞅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应该承认,在商鞅的心目中,后者比前者更为重要。
商鞅不是一个为了票子而献身的人。
他实在是一个地地道道地为了理想而献身的人。
一个伟大的人。
为什么这么讲呢?
试想,如果商鞅心思里只想保住荣华福贵,他完全有多种选择的机会,最历害的手段有二种:
一是完全可以规避风险,挑一个软柿子来捏,而不必得罪太子--后来的秦惠文王;二是既然得罪了太子,他也还有选择的机会,那就是如西汉的江充所做过的一样,扳掉太子,另择中意的人选。
但他没有。
商鞅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计后果、义无返顾是他的必然选择,别无选择的选择。因此,他甚至不惜利用友情,端的就是一幅冷血无情、刻薄寡恩的面孔。于其说这是商鞅的性格缺陷,倒不如说这是由法家的学术性格所决定的--为达到中央集权的目的,必要剑无情人也无情。
商鞅做到了这一点,当然商鞅也为此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商鞅自得秦孝公的信任二十年来,其中担任秦国的国相十年(秦国初不设国相,大良造相当于国相),不该得罪的人,他得罪了,该得罪的人,他也得罪了。总之是统统得罪,一扫光。
商鞅除了喜欢在别人的脸上刻字,比如公孙贾,还喜欢割别人的鼻子(劓刑)。在贯彻执行度、量、衡的过程中,公子嬴虔顶风犯禁,商鞅也不客气,割了他的鼻子。嬴虔羞愧难当,杜门不出整整八年。
商鞅曾经亲临渭河处决犯人,杀人杀到什么程度呢--河水尽赤。好家伙,水都染红了,那就不是一二个地杀,而是砍柴一样成片地杀。
于是,举国上下,一片怨望。不再有人念他的好,只惦记着他的坏--血腥。
商鞅丝毫没有意识到得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如果这样,商鞅就是愚蠢,商鞅也就不成其为商鞅了。
事实是,商鞅每次出门,必然戒备森严,孔武有力的侍卫贴身在侧,持矛挥戟的武士在车旁疾驰,后面尾随大批全幅武装的战车。只要这些保卫工作没做周全,商鞅就坚决不出门。
与其说,商鞅这是在享受权力带给他的荣耀,不如说商鞅在时刻提防不可知风险的发生。商鞅是清楚的,他不想成为吴起第二。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出现,似乎给商鞅的命运带来了转机。
此人名叫赵良。
如果商鞅肯听赵良的一番劝,我想,商鞅或许能规避后来的悲惨结局。可惜的是,商鞅是一个铁人--铁石心肠的人。铁人商鞅注定不可能选择低头,这是商鞅的命,也是法家的宿命。
商鞅对自己的事业很上心,不无得意地问赵良:“你看我治理秦国,与当年的五羖大夫百里奚相比,谁更高明啊?”
应该承认,商鞅是有资格与百里奚相提并论的,因为商鞅帮秦孝公取得了西部诸国盟长之高位,正如百里奚帮助秦穆公称霸西戎一样。
赵良说:“俗话说,一千个人俯首听命,不如一个人敢于表示异议。如果您承诺不杀了我,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可以吗?”
商鞅说:“那好吧。”
赵良坦然直言:“百里奚做国相才六七年,即向东讨伐郑国,取得胜利;三次拥立晋国国君,一次拯救楚国于危难之中。有功劳如此,百里奚也从不敢坐“安车”(古人乘车,是站在车上,只有贵族才能使用可以坐的安车),盛夏酷暑也从不打伞。去地方视察,从来不搞前呼后拥的那一套。百里奚死的时候,秦国上下,不管男女老少,都象死了亲人一样悲伤痛哭。而你,打上台以来,欺凌贵族,残害百姓,连公孙贾、嬴虔这样的大人物你都敢碰。《诗经》说:‘得人者兴,失人者崩。’你干的这些事,可不能算是得人心。一旦秦孝公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你怎么办呢?”
商鞅不听。
不听的结果是,大祸真的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