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凌厚堂之怪诞

归安凌厚堂堃，道光辛卯举人，大挑选授金华教谕，性怪僻，敢为大言。初到官，即于明伦堂自署一联云："金匮万千，衷孔子曰孟子曰：华衮百廿，作帝者师王者师。"见者无不吐舌。论学直宗孔孟，于宋儒一概抹煞。而尤恶朱子，极口肆骂，至谓朱子之父名松，与秦桧之"桧"字同班辈，而朱子之名，则与桧子秦熹无异，语极狂悖；课人读四子书，只诵白文，凡朱注尽删之。尝在金华府署中与其同乡孙柳君孝廉谈及考亭，孙稍右之，遂欲加以白刃，以是人莫敢在其前称紫阳氏者。议论纵横，自谓是奎宿降生，俯视一切，于天下人无不鄙薄。顾独与海昌陈公毅堂善，执子姓礼惟谨。又有闽人林拔皋先生年七十余，亦与之往来。会有人延之小饮，座客互论金华人物。凌拍案曰："郡城中只有一个半人，其余皆畜类耳。一人为先大夫，半人指林君。"座客惊，稍稍引去，凌傲然自得。工古文，善奇门，医卜星相无所不能，著有《德舆子外集》数十万言，俪于古作家，而于医尤自负。先大夫年七十五，猝中风疾，以为不救矣，药之数剂而愈。县署有幕友延之视疾，按其脉曰："无妨。"顾指一友曰："君颜色甚晦，当有病。"遂诊之，曰："疾不可为也。百日内当疽发背死。"其人固康强无恙也，至期果以疽殁，于是人争神之。其相人也，一望即能决其贵贱寿夭。何宫保桂清抚浙时，凌以教职考验，一见欢然握手曰："君昔相我当封疆，今封疆矣，请再视我异日何若？"对曰："昔观公相甚善，今所留下部髯甚恶矣，于法当斩首。"何大怒，挥之去。越六年，何果以失守罪伏法。此外相虽间有不中者，然后来应验者居多。尝谓先大夫曰："大劫将临，浙江无一片干净土。吾所相人多横死者，独公祖孙父子相皆善，不遭此劫，当是公厚德所致。"又尝昌言年届庚申，京城有急，兵入而杭州亦破，数俱前定，莫可挽回。至己未岁遂弃官归。次年庚申，夷人果入京师，而杭城于二月间为粤匪所陷，皆如其言。凌归后居晟舍镇，杜门不出。湖州陷之月，自卜贼匪当于某日到镇，若过巳时则无害。届日开门延友饮酒以待，至巳时贼果至，执之以归。伪王闻其名，将以为军师，大骂不肯，命之跪不肯。有贼帅为之缓颊，曰："一揖即纵汝出矣。"亦不肯。伪王怒，挥去杀之。延颈受刃，颜色不变而死。噫！厚堂亦可谓非常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