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你的内心似乎有很多话要对这世界诉说,却总是无法找到一个落脚点。越长大,这样的勇气越被时间消磨殆尽。
水蓝色的星球每天都在运转,人们行走的步履总是那么匆匆,从深水里跳出来又即刻投入火坑中,机械的面孔,漫无目的地生活。你常常站在十字路口看向他们,在绿灯亮起之前迫不及待地发声,询问方向,他们却不曾回过头来,对你微笑,和你说话,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手势都没有。忙碌的时代抽走了每个人热情的骨架和血液,植进体内的是一种冷漠的芯片。
我们走在钢筋水泥的城堡里,每一天都像冬天。时间剥夺了太多人说话的权利,你变得越来越沉默。
小学一年级,学校领导到你班上听课。教语文的是个矮胖的中年老师,她把嘴角翘到最高弧度并提着嗓子问:“小朋友,你们说弯弯的月亮像什么?”全班几乎异口同声:“像小船!”就你非得接在后面大声说:“像豆角!”声音像根刺扎进胖老师的耳朵里,她脸上当场掉下一斤多的粉底。她撑着笑容又问了你一遍,你吐出的还是那个答案:“像豆角!”课后,胖老师把你叫到办公室,气呼呼地训斥你存心捣蛋,扰乱课堂秩序。“可是,为什么月亮不能像豆角,我觉得它就是像豆角啊!”你抹着一脸泪花委屈地问她。胖老师瞪着你,没有回答。
那时,你没有见过河,也没有看过海,每天都背着蜗牛一样重重的壳在城市里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自然不知道船是什么形状,跟月亮又有多像。你只知道妈妈每天从菜市场买回家的豆角,形状弯弯的,就像月亮。
小时候,妈妈逛街时总会带上你。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一个熟识的阿姨,你原本想打招呼,妈妈却伸手阻止了你。于是,你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大人,她们擦肩走过,却不再说话,目光愠然,表情漠然,冷到气温降下好几度,每寸空气仿佛都凝固。你问妈妈:“前阵子阿姨不是还给我们家送来好多东西吗,您还和她说说笑笑的,怎么今天你们都不说话了?”“小孩子家的问这些做什么,大人的事你又不懂。你只管好好学习,否则,就叫你爸把你送到乡下跟农民伯伯种田去。”妈妈用这些话搪塞你,你嘟着小嘴,感觉大人真讨厌。
那时,你不知道成人的世界有多么复杂。他们会为一句话、一个动作耿耿于怀,会为一个鸡蛋、一张纸币斤斤计较,也会因为一个错误、一件小事而恼羞成怒。他们各自规避,彼此隐瞒,以利益得失衡量一切。你俯在窗边,常常看到天上的黑色气流越来越多,觉得那是大人们生气时释放出来的。你托着下巴嚼着那个阿姨以前送你的糖,越嚼越没有味道。
后来,你也逐渐长大,对这旖旎世界存有的困惑也越来越多。它们盘根结错地生长在你的大脑里,开出紫色的叶和蓝色的花,而你越来越不敢问这世界什么,因为你知道,没有多少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你诉说。
曾经,你的好友和一个男生好上了,你问她:“恋爱是什么感觉?”而后,好友跟男生分手了,你又问她:“你们不是说要一起走到地老天荒的吗,怎么说分就分了?”女孩哭着跑开了。
曾经,你准备好一沓材料去申报某个项目,领导用眼神示意了你一下,并拿出烟盒敲着桌角,说:“再等等吧,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一个不妥的地方。”你问:“是什么?”
曾经,你感觉工作受挫,找朋友到公园里散心,看到池里的鱼群摇摆着尾巴游过,你问朋友:“我们这样挣扎地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们究竟要游到哪里去?”
朋友们都说你简直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简直比《聪明的一休》里那个“为什么”小孩烦人一百倍。
“你真是太天真了,有些事明明不需要去问,你却偏执得让人讨厌。”
“再这样下去,世界迟早都会把你抛弃!”
你垂着头,丧着气,摸摸脑袋,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充满了秘密,你带着好奇努力地去询问,认真地去探求,结果往往得到的却是他人的愚弄、欺骗、不屑或者嘲谑、冷眼、沉默。于是,你不知道哪些问题该问,哪些不该问,哪些问对了,哪些问错了,哪些人会回答,哪些人不会回答。
我们越来越像哑巴,对这世界,刚要张开口,却忘了自己究竟要问什么。
世间繁花锦簇,我们的内心,却日渐成为一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