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是一位客户约见谈企渔。谈企渔感到力不能支,就叫来范顺理,嘱他代表公司与客户见面。范顺理早就觉察到罩在总经理脸上的愁色,关切地问:“谈总,你没事吧……”
谈企渔淡笑:“我大概是感冒了,浑身软乎乎的。想回家休息一下……”
范顺理感到这几天总经理有点反常,想必与季雨芭的出走有关系,很想表示一下关切之意,但作为下属在情况不明的窘境多言有恐冒昧,就把劝慰的话语咽进肚里,匆匆告辞。
谈企渔想照常骑自己的旧嘉陵回家,踱到车棚前,又改了主意。
于是,谈企渔在公司门前,叫了一辆红色夏利,向自己的寓所驶去。
回到家已是上午10时。潘姨正在厨房忙碌,而庞莉香正在客厅的窗下阅读当天的《荷滇日报》。
看到愁容不散的谈企渔,庞莉香一改往日的拘谨:“谈大哥,回来啦?!”
谈企渔虽然心事重重,但仍想极力掩饰内心的波澜:“庞莉香,怎么今天不出去啊?究竟哪家单位要录用你啊?”
庞莉香走近谈企渔,答非所问:“谈大哥……”
一股诱人的酷似茉莉花香的体味,逼近谈企渔。“好香啊,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谈企渔在下意识里自言自语着。有人说,人在精神沮丧时嗅觉特别敏感,此话果然不谬。
“谈大哥,我这个人特喜欢和豪爽的人打交道。怎么样,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聊聊?我很想领略领略企业家的生活哲学观。”庞莉香的大眼睛直望着谈企渔,那种来自她身上的沁人心脾的体味袭得他微微闭上眼睛。
“聊聊?和我聊聊?那当然好。不过我现在可没有空,还有个重要广告文案要过目。有空时我会约你的,放心,我会记住这件事。”谈企渔又恢复了以往的敏捷思维,像和下属谈话似的,干练、简洁而明了。
“好吧。一言为定。我等着你有时间约我侃谈。”她仿佛真的改换了身份,变成他的一名下属,亲切而不过热,有距离但不疏远。
谈企渔回到楼上的睡房,半躺在床上,重读了季雨芭的来信。他的眼睛涩涩的、酸酸的、潮潮的,却没有泪珠滴下来。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这种事情的发生,他深感自己也有责任。现在季雨芭落到这种地步,使他痛心不已,懊悔莫及,又无能为力改变她的命运。怪只怪自己未能防患未然、防微杜渐。他就这样久久地沉溺于自责之中,痛心疾首,无以排遣。
潘姨叫谈企渔吃饭。谈企渔未启门,在房里掷出一句话:“我不饿。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忙哩。”
潘姨知道他的脾性,他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任何劝说也无用,只能作罢。
等到潘姨和庞莉香吃罢午餐,谈企渔才启开睡房的门。他郁郁地走下楼,不忙吃饭,却去浴室洗澡。
水声哗哗。少顷,浴室里没有声响了。
潘姨隔着门问了一声:“谈先生,洗澡呀?”
谈企渔在浴缸里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哎!”
潘姨摇摇头,轻声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谈先生从来不曾在中午时分洗澡的?”
庞莉香斜背着布质书包要进门,回头对潘姨说:“妈,我去邮局寄封信。”
潘姨走上前,拉着女儿的手,说:“快去快回啊。”
庞莉香踅回身,望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的神情里蕴含着一种忧虑,甚感困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微笑颔首,表示记住了她的叮嘱。
此刻,谈企渔把整个身子浸在温水里,眯缝着眼睛。他仍在琢磨、回味季雨芭的信。这个季雨芭呀,本来可以过另一种生活的。不做钻石,硬做碎玻璃,破了自己还要划伤别人。遗憾的是,自己忙于商务,无暇觉察、也不可能觉察她的隐情,以至铸成大错。这个普达跃真是个不动声色的可畏后生。那种叫他自愧弗如的感觉有点像浮在浴缸水面的皂液泡沫,几乎令他窒息。
他四肢酥软,昏昏欲睡。思路仍像长了翅膀似的,翩翩然飞东飞西,飞上飞下。他感到身子在下沉……
半个小时过去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浴室里悄然无声。
潘姨见谈企渔在浴室久久不出来,开始慌张起来。她连喊几声“谈先生”,却听不到谈企渔回应,只见浴室门底下有泡沫水溢淌出来,急得大喊。
此时,庞莉香在附近邮电所寄信回来,发现她母亲丢魂失魄的样子,赶紧跑过去:“妈,发生了什么事?”
潘姨指指浴室:“谈先生到现在还没出来,喊他都不应声。”
庞莉香一看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妈,我们快把门撞开,不能再等了!”
潘姨就去用肩膀撞门,由于力量太弱,锁着的门插纹丝不动。
庞莉香说:“妈,你退开,让我来!”说罢即刻后退几步,屏气,瞬间直扑浴室的门侧。随着她尖厉的带拖音的“嗨”声,门被撞开了。只见谈企渔半身浸在水里,头垂在缸沿上,没有一丝声息。母女俩手忙脚乱地把赤条条的谈企渔拖出浴缸。
庞莉香像换了个人似的,粗声叮嘱潘姨:“妈,你快把浴室的窗子打开,把谈大哥的脸部朝上平放,我去打‘120.’她像离弦的箭,跑到电话机旁,拨打了急救电话。
潘姨慌乱地把谈企渔的脸庞朝上。她用手指拼命去捏按他的仁中。无意间,她瞥见谈企渔的左臀上有一块比大衣纽扣略小一点的红色胎记,惊讶得张大嘴巴,喊出声来:“天哪!”她的手禁不住剧烈地颤抖动起来,显得更加六神无主。眼泪却扑簌簌地流淌出来。她三下两下地给他擦干身子,吃力地为他穿上裤衩、背心。庞莉香返回浴室,协助母亲把谈企渔抬到过廊上。
三五分钟的时间,急救车赶到了。抢救后,谈企渔的呼吸明显起来,鼻翼翕动,四肢也开始轻微地舒张。
医生给谈企渔做着常规的检查:“别急,病人无大碍,可能是过于疲惫所致。送医院再作进一步检查。”
潘姨和庞莉香才悄悄松了口气。
谈企渔被抬到急救车里。母女俩也随车前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