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而痛苦却是自我的感受。
与谈企渔比,詹梦迪就有一种优越感、幸福感。他们两人同岁,同是荷滇市的富豪,又同时被推选为荷滇市城区商会副会长。单就家庭而论,差距就大了。谈企渔虽然事业成功,人也英俊倜傥,但至今孑然一身;而詹梦迪在三年前就拥有了佳丽朱海棠。至于朱海棠,有时也想到这个酷男谈企渔,也常常把夫君与他作比较。结论是各有千秋,都是事业型的成功男子。她在作这种多少有点冷酷的比较时,对谈企渔凭添一种好奇和悲悯,觉得成功的男子的身边没有一个漂亮而忠贞的女人真是一大缺憾。所以她和夫君一样,对谈企渔的光临,更为热忱有加。有时她甚至会翻飞出一个念头,想用女人的温柔这枚钥匙来打开这把怪锁。因此,在对待夫君的朋友和来宾中,尤为关注谈企渔。这种怪念头的聚积,使得她渴望接近他,接近他的心灵。她在谈企渔面前,表现得更为柔媚,更富有温情和诱惑力。
当然,她的表露是很讲究技巧,也是很注意把握分寸的。詹梦迪对自己夫人的内心异波,可以说是秋毫未察。不过,一心珍爱朱海棠的詹梦迪是个极大度的男人,这么说吧,他即便知道夫人为他人所欣赏,或者夫人欣赏一个很出色的男人,他是不会放到心里去的。
朱海棠一直以为她夫君在那一群老板中是最优秀的。直到谈企渔的不断光临,才打破了她内心的情感定式,不时有莫名的涟漪在心里泛起。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只美丽的小鸟在情感生活中出现一片浓重的云翳。她开始被谈企渔刚毅的气质、冷峻的风度和沉郁的性情所吸引,有时会在梦中与他邂逅。这真是羞于启口的事,也不是她的刻意追求所致。特别是当一群富裕的男人在谈笑风生时,谈企渔会突然陷入一种沉默状,那痴痴的、茫茫的、化石一般凝固了的神情,会触动她的心扉,生情乃至扼腕叹息。使她痛苦的不是谈企渔的飘泊人生和冷清的家庭,而是他对她温存柔美的漠然和无动于衷。她甚至会觉察到谈企渔对她的警觉和冷拒。
一天,也是詹梦迪兴致特别好吧,他邀谈企渔、朱海棠,以及詹宅的身兼管家和厨师二职的周师傅,一起在离别墅小区不远处的郊野散步。已经到了乡村的田畴,有条小河,挡住了散步者的去路。好在咫尺之遥有架古朴而简陋的木桥,桥面用木板横向铺设,板与板之间留有均匀的空档。詹梦迪独自一人先走过桥去,随后是老周。朱海棠在木桥上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因为俯视桥面的板隙,可以望见河水,穿着高跟鞋也比较碍事,桥身也晃悠。
詹梦迪站在桥那头,笑看夫人如何过桥。
落在最后的谈企渔见状,随即牵起朱海棠的手,同步走上桥,以便她能减少一分恐惧。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去,姿势酷似一种乡村双人舞。
在谈企渔牵着她的手的瞬间,朱海棠的心底骤然冒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像山谷回声,又像是一串风铃摇响。而与此同时,谈企渔的胸腔里却撞击出一串声音:“啊,啊啊啊……”旷若隔世,震荡全身。
走到彼岸,朱海棠和谈企渔均恢复了常态。她内心的那串“啊”声随即消失;他胸腔里的撞击声也收歇了。
自此后,朱海棠对谈企渔格外留意,而谈企渔对她也格外留神。那种稍纵即逝的念想开始在白天时被正式拒绝,而在夜里会飘进彼此的梦里。
在郊野牵着朱海棠的手走过老木桥时,谈企渔的胸腔里撞响的这种旷若隔世的声音,像困兽出笼的啸鸣,像睡狮苏醒后发出的长吼。长期压抑的情感之欲擦出火星,长期封冻的河流水声汩汩,连他自己也害怕起来,将如何面对詹梦迪。怪罕的是,当他走完木桥踏上彼岸松软的泥土,他的手无意中触摸到自己衣襟上的纽扣,这奇妙而陌生的声音刹那间消遁,他即刻心如止水,甚至记不清楚前一刻的心理感受。也是从那天起,他明白了自己还有一种以前不甚明了的制胜法宝,一旦情绪缠绵起来、一旦精神为异性吸引而惊恐亢奋的时候,他只要手按衣服上的纽扣,一切诱惑均顿失魅力。
在以后的日子里,谈企渔曾多次参加老板沙龙的聚会,他在客人面前多了一份亲热和幽默,在女人面前则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朱海棠每每把爱悦的神色写在她的眼眸上,时不时让谈企渔来阅读。谈企渔并不回避这种阅读,他依然我行我素,保持原有的风度和举止。在别的客人眼里,谈企渔是这幢豪华别墅的首席客人,除此以外,谁也不会有兴致去窥测些别的什么细微之处。这既合常情,也和詹宅的客人们与人为善的秉性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