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益莉
一
我和老聂不熟，统共见了三次
一次，是他幽幽地对我念着一首诗
他也仅念过一遍，我却不再忘怀——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虔诚地录在手机里，不厌其烦地听，听着听着，我便也是寂静的了
另一次，是他向我兜售他的自传书
我拍拍老聂肩膀说，还壮着呢，多写几年吧，到时一定买，然后转身走开
总觉得老聂的名字很熟，熟得我转过一个街头，就能在另一个街尾听到老聂名字的回声
最后一次见到老聂，是在烦闷的夏末午后，天空摞着一层又一层的乌云，挤出一缕又一缕的皱纹
直到最后，莲蓬头般倾泻出一地的诗，湿淋淋的，总擦不干，擦着擦着竟擦出一张老聂遗像般微笑的脸
二
原来老聂死了，竟是死了很多年
老聂却死了，可我统共才见了他三次
对他，我一无所知
而今夜，我只关心情事
关心诗人的老聂笔下的情事
老聂死了，或许就如他身前所说的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是不是我们的爱情，
也要到霜染青丝，时光逝去时，
才能像北方冬天的枝干一般，
清晰，勇敢，坚强。”
三
可时光早已翻山越岭而去
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摸索着逆流而上顺着这一串脚印的河
走过老聂的暮年
走过老聂的壮年
走过老聂内心萦怀的一个个地方
可总有那么一个地方，留下过老聂最多的徘徊，最深的脚印
总有那么一些人，需要老聂一辈子去悼念
用诗，用一辈子的诗，不厌其烦地，去镌刻她们历久弥新的墓碑
一瞬间的电闪雷鸣，竟留下了一世的回光返照
老聂的诗写在最哀伤的今夜——
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太长……
太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