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悦宁
这不过是春天
一生中总有几个无法入睡的夜晚，
她想。手上的月亮似又薄了一层。
这不是她的初衷。白天她扫地
读《道德经》，墙上的水粉画曾是禁地
吸引她又拒绝她
不断抵达，不断重新出发
莫可名状的事件穿越这个夜晚
这个彻底干旱的春天
她越来越相信自卑者的美德
越幸福越感到孤独存在
女朋友
说起你待过的拥挤城市
说起你去年冬天弃养的兔子
说起你的栗色头发、你的水晶手镯
说起你爱过的、爱着的人
说起你读过的书、热爱的句子
说起你仍对某些事物深信不疑
说起手捧鲜花却已开始枯竭
你忍不住哭了。8月18日
我只有这瓶红酒可以安慰你
在这个堆满冷气的房间
也堆满几经折射的阳光
像我们这几年总是在妥协的青春
九三年
那么多纸鹤落在小姨脚下
她不说话，不低头
圆形的镜子不染纤尘
她额角的碎发真美
我还不是小学生
我已学会折纸和造句
上半年
世上的人都会做傻事，他也一样
比如每年买回一株植物
希望它优雅，唯一的绿色不被尘世侵扰
比如头发一小时比一小时陈旧
自己却沉溺他物，以至将青春忽略
比如祈祷前或杀鱼后多次搓洗双手
跟所有人一样不为自欺感到羞耻
他真的不是自愿面无表情又心事重重
而他一生中的危险又是什么
而且总是过于热情
过于焦虑。一年之计在于春
也在于必须看清春天深处太多腐朽
入秋
她们都说到了干涩的大风和潮湿的眼睛
都习惯在日渐稀薄的阳光下若有所思，踽踽独行
你不爱说话，看着她们敏感而理性的背影
满目的零星落叶。你多少有点兴味索然
流云的踪迹扑朔迷离，像是善变而诚实的人们
你一直举着相机，手渐渐变得僵硬
只有心是柔软的，仿佛小时候栽下的不知名的花儿
甚至不忍发出一声叹息，使一个季节就此暗淡，不见星辰
她们早已开始渴望成熟，成熟如秋天
你轻抚广场上空的每一只鸽子，用目光
用一种虚拟的、笨拙的姿势，像孩子一样
或者比孩子的愿望还要苍白
私奔
仿佛身体从来就都不是自己的
以致有人害怕拥有
仿佛时间从来只能属于他人
顺从内心之时反而如履薄冰
聊胜于无
23岁，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但是这些杯具呢，该往哪里统一放置
这些不大不小、色泽鲜艳又灰暗的杯具
是名副其实的静物
在空间表面、时间深处安之若素
却总是提醒我焦灼未走
对水和幸福的渴望仍在
还有这些不曾做梦的夜晚
该如何一一理顺每只青鸟的羽毛
好让我相信自己足够成熟
沉着面对这过早到来的漫长秋天
下半年
始于任意一次无须预谋的小事件：
收起或放下双层窗帘
等车和咀嚼食物时发呆
对依次登陆的台风习以为常
雨停时他悲观而平静
烈日当头他总是急于外出
一半的灾害使他安之若素
一半的人和事使他保持微笑
一半的节日他深居简出
一半的未完成使他暗自庆幸
这样的状态已持续多年
像一只只扁桃向他体内坠落
无法停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