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江青最终不信任阎长贵,导火线是一封信。1967年冬的一天,江青按铃一时没找到阎长贵,别人告诉阎长贵后,他马上跑去,江青对他大发脾气:“我用不起你这个大知识分子,你现在在我这里,我承担了多大压力呀!你还懵懵懂懂,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不信,为什么别人说我你都信。”阎长贵被她的这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不信”这句话阎长贵心里清楚。那是1967年8月关锋倒台后,因与关锋的师生关系,阎长贵受到了一些冲击,《红旗》杂志社及一些单位也有人贴阎长贵的大字报说:关锋是反革命,阎长贵也是反革命,因阎长贵是关锋的学生。阎长贵在江青同志身边我们不放心,等等。当时中央文革小组的《快报》上有不少这类反映,阎长贵把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报告给江青,江青说:“跟关锋在一起,关锋的学生不一定都是坏人。”
1967年底的一天,江青把阎长贵叫去,戚本禹、姚文元也在场,她将一封信狠狠摔在桌子上,对阎长贵说:“你为什么把这封信送给我?目的是什么?你无知,无知就要犯错误,就要犯罪。你不知道我到延安后就没动过窝儿!”阎长贵被吓蒙了,不知怎么回事,抬眼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那封信,那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一位女演员写给江青的信。几天前,阎长贵看到这封信,女演员在信中说,她解放前的名字叫过江青,现在受到冲击,另外,她还愿意把一笔存款作为党费上交,等等。这位女演员的意图很清楚,希望江青为她说句话,使她不再受冲击。信很长,阎长贵没有看完,但他误以为女演员和江青有什么私人关系,觉得不好处理,实际上是怕处理不好承担责任,就写了个便条请示江青。这下捅了马蜂窝!其实这位女演员和江青没有任何关系。这样,阎长贵因这封信而被定罪为:“妄图用假材料陷害中央负责同志。”江青一生的痛楚就是20世纪30年代曾做过演员,只要那时和她共过事或知道她底细的人,“文革”当中无一不遭迫害。
事有凑巧,在我和阎长贵共同给江青当秘书期间,我的父亲病故,想回河北定县的老家处理父亲的丧事。收到电报时江青已经睡觉,阎长贵不敢打扰江青,就请示了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汪东兴同意我回家。四天后我回来时,阎长贵去见江青。江青对阎长贵大发雷霆:“他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就在这天晚上,阎长贵就被暂时关起来了。这一天正好是1968年1月9日。阎长贵说:“我给江青当秘书整整一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当时阎长贵很坦然,没把事情想那么严重,被带走时,随身只带了几本哲学、历史书。
三天后,陈伯达和姚文元来到关押阎长贵的地方。陈伯达问阎长贵:“干什么呢?”阎长贵说:“看书。”陈伯达冷冷地说道:“你还看什么书哇!王、关、戚都是坏人。”姚文元紧接着补上一句:“你就是王、关、戚安插在首长身边的钉子。”这时阎长贵感觉事情严重了。又过了一个星期的晚上,陈伯达、谢富治、杨成武、姚文元一起找阎长贵谈话。这是怎样一种阵势!阎长贵后来笑着谈起这件事:我这个22级的小干部竟然惊动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长谢富治、中国人民解放军代总参谋长杨成武,还有揭开“文革”序幕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始作俑者姚文元。可见江青当时是多么“气派”和“威风”。阎长贵真真切切地感到:江青身边无小事!第二天,阎长贵就被关进秦城监狱,成了真正的阶下囚。真是“伴君如伴虎”,阎长贵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为什么要抓阎长贵,江青跟我这样说:“关锋原来是《红旗》杂志社的,阎长贵也是《红旗》杂志社的。关锋是一个野心家,阎长贵肯定是关锋的小爪牙,抓阎长贵是理所当然的。据说阎长贵和关锋是师生关系,这还得了,一日从师,终身为父呀。他知道关锋的问题是不会少的,他能忍心主动揭发他老师的问题?我们把他关起来,不愁他不交待问题。到那时,关锋的所有问题,将大白于天下。”当她谈到阎长贵和戚本禹的关系时,说:“阎长贵的关系多,且复杂得很,他不但和关锋的关系不一般,和戚本禹的关系更不一般,他刚来我这里时,竟然听戚本禹的吩咐。人各有其主嘛,可阎长贵听他的,不听我的,搞颠倒了嘛。有一部电影叫作《一仆二主》,你们要看一看。党内斗争很复杂,我有丰富的斗争经验。阎长贵帮助戚本禹搞了一个调查材料,那是整汪东兴的材料。汪东兴有缺点错误可以烧一烧,但是不能烧焦了。他们是想把他烧焦了,他是保卫毛主席的,不能把主席身边的人搞乱了。阎长贵知道戚本禹的问题太多了,也知道的事太多了。”
江青后来还跟我说:“我会相面。”她说:“我身边经常有坐探和钉子。阎长贵就是关锋、戚本禹派来的坐探、安插的钉子。……发觉了坐探需及时清理掉,发现了钉子就马上拔掉。心慈手软是搞不了政治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嘛!小杨,我告诉你,你在我这里工作,就得和我一条心,绝对不许对我三心二意的,我叫你办的事,你要专心致志地办,并且办好。办好了是本分,办不好是失职,我要拿你是问。不是我要你办的事,你绝对不能办,你不能当别人的枪使唤。否则,你就没有好下场!”江青说得出,做得到,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