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是贫苦农家不知天高地厚的调皮捣蛋鬼,正处于对老师无限崇拜的豆蔻年华。我相信老师都是善良慈祥、和蔼可亲的,我没有对任何一位老师的人性产生过怀疑,或许压根都不懂什么是人性。
记得读初三时,教我数学的老师姓赵,据说他是当时数学行当里鼎鼎有名的权威,不仅课教得好,而且课堂纪律也严。其实,我看不出来。他个头不高,脑门锃亮,属于异常精瘦的那一类,平时不苟言笑,阴沉着老脸,偶尔在讲课中挤出几丝笑容还显得那么牵强附会,让人看了心里凉飕飕的,特别扭,特不安。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背后藏着一丝冷漠,或许我这根敏感的神经使我与赵老师之间产生了感情隔膜。
赵老师的儿子小鹏与我同桌,这家伙是个十足的淘气鬼,他经常在课堂上玩一些花活,有意无意地捅我几下。我潜意识的反应往往招致同学们的一阵惊叫与哗然。
赵老师对我和他儿子同桌一直耿耿于怀,生怕小鹏跟我学了坏。他的担心当然多余,我没有那份闲情逸致调教出一个品质恶劣的徒弟,因为我缺乏那些不干不净的细胞。
记得有次上数学课,我书本忘带便与小鹏凑合着看一本书,正在我们聚精会神地听讲时,赵老师冷不丁地大吼一声:小鹏,干什么呢?把书放好。
全班静寂,小鹏收起了课本,我头皮发乍,脸色发烫,心扑扑乱跳,像受了惊吓的兔子。
事后,消息灵通的同学告诉我:道德,知道吗?赵老师嫌你家穷。
什么?我一阵愕然,鼻子发酸。那时,我对家穷的概念不太清晰。像我这样吃不起学校菜和馒头的人不在少数,我只是其中不幸的一位罢了。
赵老师对我的歧视我没有去证实,觉得没必要,我的成绩与家贫是不成正比的。尤其我对自己充满着自信。有时,我想赵老师是不应该用这种眼神与我交流的,他不该对我有成见。
我以为这样的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我错了,此后,一到数学课,只要我和小鹏合看一本书,赵老师总会不依不绕地予以“纠正”。有时,闹得我无地自容,下不来台。一次次的尴尬让我倍感颜面尽失,像只可怜的影子,我坚定了与小鹏分开座位的信念。班主任婉言谢绝了我,他没有厚实的道理,他只说:当学生的不要关心太多的杂事,成绩好才是真的好!我无言以对。
我学了乖,发誓不在赵老师的课上抬头听讲,不在数学课上与小鹏零距离接触。然而每次听课,我总像游离在课堂之外,身心都不是自己的。有时莫名的气愤在心底积郁,愈来愈深,直到我无法忍耐。我怀疑赵老师的心理是不是有病,穷人与富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你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
如此的压抑自己使我的数学成绩直线下降,使我的脸色由白发黄,本来强硬的身板日渐消瘦而弱不禁风。那一年,我不知是怎样坚持的,反正怒气渐熄渐灭,始终没有爆发。
一晃过去了十五年,我忘记了赵老师的名,只记住了他的姓,还有那段尘封的往事。
说句心里话,直到现在我都不会怪罪赵老师的,也许那时我是穷,可我没错,我是无辜的。我现在并不富,但我所认识的朋友包括老师个个都很良善,尤其真诚。老师与学生之间,人格上完全是平等的,来不得半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