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产煤,太原人烧煤。小时候的印象,凡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居民们做饭取暖主要靠烧煤,这是旧话。现在人们都已用上了煤气或液化气罐,告别了烧煤的时代。据说,那些没用上煤气的居民(只是极小一部分)可能还得靠烧煤来做饭取暖,至少,那蜂窝煤还得用上一段时间。至于要重温我们当年拉烧土打煤糕的景向,恐怕是难了。
过去,我们的日常生活是以艰苦朴素为主基调,吃饭取暖的保障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并没意识到烧煤不仅是在浪费宝贵的资源,同时还污染我们的生存空间,即使意识到了,大概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重视和关注。记得在六七十年代,秋季一到,拉煤拉烧土打煤糕是家家必备的功课。每到这个时节,市区的大街小巷,马路两旁,常看到用煤面儿和着烧土(街头卖烧土的也是太原城的一景,尤其是那“卖烧土——来”的吆喝声)打煤糕的情景,煤糕打好顺势就在路边晾晒,待干透后再搬运到回院里,码齐跺好。这是全家一年四季烧饭取暖的燃料呢。正因如此,在邻里之间,也常因置放煤糕的地方被他人占去而发生争执以至打斗,这是题外话。
说到打煤糕,当数那些家里人口多或男丁多的家庭占据优势,这种优越感来自男性的力气。每到天气渐凉秋风起时,街上便可见到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叫几个朋友,光着膀子在那里操练,那阵势是很提气的,当围观的人多时,小伙子会故意亮出自己厚实的胸肌和三角二头肌,瞧人家那宽胸阔肩,那粗壮的胳膊,全是一棱一棱的健子肉,很是威武。打煤糕这活计要干一般也得用大半天,开始准备时,先将两堆煤面儿和上比例正好的烧土搅均后,倒水(为了煤糕的粘度,不易碎),然后,其中一人先将和好的煤泥用铁铲铲入煤糕模子,再由另一人用蹲着用小铁铲将煤泥杵实、抹平,不一会功夫,煤糕成形,逐个展示在马路两旁,一块块错落有致,手艺好的师付在那段日子常被邻居请去指导和泥或打煤糕的技艺。有些家里有门路的会打辆车开到北郊去把洗煤厂的煤泥弄一车回来。这种煤泥油生特大,煤在炉子里燃烧时烟特别的浓且大,用倒是好用,只是太费烟筒。而且冒出来的煤烟呛人呛得连喘气都不舒畅。
打煤糕另有一项工序是必须提前做好的,即所用工具必须好使,如煤糕模子和泥铲子,街上黑白铁社就有卖了,但对上班一族来说,有卖的也不买,到厂子里随便打一个拿回家用就是了。利用上班的便利条件,各种材料都是现成的,加工一个煤糕模子,再弄把好用的小铁铲,那是很方便的。用公家的铁皮制成的煤糕模子,打出来的煤糕见棱见角,看着也舒坦。这样打上半天的煤糕,晒干回收后,烧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山西人烧煤的优势令外省人羡慕,一如我们羡慕广东人的吃,上海人的穿,是同一道理。在外省,烧煤球和蜂窝煤是需凭票供应的。在这一点上,山西人的优势就不言自明,我们自己脚底下有的是煤啊,凭什么还要凭票供应,笑话!有年秋天,我出差到武汉,就见识了武汉人打煤糕的别致;他们把煤泥直接摊在马路上,制做成一个一个的大小不一(因为不像我们有煤糕模子)的煤饼子,再把它们贴到临街的墙上,那白白的墙,贴满了一墙反差极大的煤饼子,黑白分明,从视觉上感觉犹如一幅现代派的作品。
旧话煤糕,只要一提及就充满了诗意,它曾伴随我们走过很长一段岁月,每一次重温,都离不开它的存在,就像一道风景,一首歌谣,陪伴我们度过那段说来沉重但又充满温暖的风雨苍桑。
原载于1997年12月24日太原晚报
1998年5月12日山西工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