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响过几声以后，海轮徐徐驶离上海十六铺码头，人们渐渐抖尽对大都市的恋情，开始体味这次难得的海上旅行。
海轮穿行于黄浦江水道，然后入东海。海面立时开阔起来，旅客们纷纷拥上甲板，任海风拂面。东海的海面上，海天滔滔，浑然一体，船尾有几只海欧在忽高忽低追逐戏耍，海浪开始涌向船体的甲板，溅起的阵阵涛声，引起旅客们的惊呼。没一会儿，海风渐急，卷来一股寒意，并肆意地将船体摇晃起来，于是顿感头晕脚轻，觉得不象刚那般舒服了。不远处，刚才还咯咯笑着不停的一对恋人，已是面色苍白，女的皱了眉头蹲下去，哇哇哇的大吐一气，男的似乎也受了传染，跟着呕着，吐到最后，只得由服务员将其搀扶着下到船舱去了。
在船舱入口处，有人在叫“晕海宁，晕海宁哪个要？”为防万一，就凑过去买了两包备用。乘船我不是第一次，因此知道海上晕船的厉害，而更有经验者是那位年轻的上海人，他笑眯眯递过一块咸菜说，“来，晕船吃点这个，比他那晕海宁管用。”稍稍犹豫一下，想想还是接了，并且道了谢。
年青的上海男人挺健谈，他操着一口上海普通话，看上去三十出头，模样有种南方人精明。谈话间才知是到青岛出差，并携了年轻的妻子一块出来玩玩的。对面是一位老者，自费旅行，今年68岁了，酷爱旅游，一辈子的积蓄全都投在游山玩水上，实属开明之举。据他自己说，已从南国的昆明到重庆，再乘江轮顺江而下至上海，现又乘海轮却青岛，玩几天后去北京女儿家小住，且还有到最北面的哈尔滨的打算，听着不由就对老人产生一种敬慕之情。
因为晕船，连晚饭也是匆匆吃过就又回到船舱躺下。旁边，那位上海旅客正跟他的妻子叽叽哝哝谈得热烈。偶而又操普通话对我抱怨这船上的服务质量不好。我有一句没一句应和着，渐渐的有些困了，便睡着了。一夜无梦。
次日拂晓时分，被一阵吵嚷声惊醒。身边有人走动，且喊着：“看日出，看日出喽——”就赶紧穿好衣服，叫起同伴，来到船舷，此时，船的两边挤满了睡意朦胧的人们，好容易占到一个位置，那海风冷嗖嗖的灌满全身，牙齿忍不住上下碰出声响。大家相视而笑，都晓得这大早的来看日出的意义不凡，却也得抗得住这海风的侵袭，心里热盼着那即将出现的日出奇观快快出现！
此时，天空的颜色依旧是灰蒙蒙的，呈淡蓝，东边的海面上，沉沉浮着一团云。依头看看表，才六点多一点，据说日出的准确时间为六点十八分左右。等等吧，也没多久了。正想着，却不料天公不作美，至六点十多分时，东边的天边又拥来一片乌云，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蓝色立即被铅色的云层给遮掩住了。啊呀，这怕是看不到了吧？有人嘟哝着。至六点二十五分，看看无望，许多人已失去耐心，纷纷打着哈欠回船舱去了。离开船舷时，同舱的那位老者默默伫足在那里，在天景的映衬下，宛如一尊雕像，竟不知他此时内心是惋惜还是沉思？
多年以后，每当忆及那次海上旅行，那位老者的形象总会浮现在脑海，使我联想到大作家海明威的那篇不朽的名著《老人与海》。
原载于1988年6月11日《太原晚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