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路”的哲理警句之类读得太多,细想想,最多的大概不外是有关人生之路的意思。一条平平常常的小路就在脚下,一抬脚就走过去,不会有太多感慨。而我要说的,是一生中自己走过而又耐人回味的路。
那天回家去看望父母,正巧弟妹也都回来,闲聊中就聊起小时候送弟妹上幼儿园时的情形。我说,那时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早晨七点左右送你们上邮电局幼儿园,说到此弟妹相视一笑,仿佛并不记得这些。是啊,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送弟妹上幼儿园的情景却历历在目,上世纪的六几年我才十一二岁,天没亮时父亲便将睡意浓的我叫醒,匆匆吃一点东西,然后背起书包,把同样也处于睡梦中的小弟或是小妹放在小推车里,我的任务是:得在上学前帮着父亲用小车将弟弟或妹妹,沿着新民街、五一路送上一段,少则行至五一小学,多则到红市待口(其实再往前走一个路口就到邮局了),我一步三回头盼着父亲赶快来到,我好返回去上学。在这样一种状态来,经常是我左顾右盼时,父亲骑车匆匆赶到,说一声,你回吧。于是我掉头沿着原路返回,再向西走,朝着自己的学校所在地——北肖墙小学(现已改为中学)飞奔而去。为此,我常因迟到而受到老师训斥,并被罚站。那条路是我记忆中比较深刻的路吧,那时感觉它是那么的漫长而遥远,以后的多少回,无论是骑车还是坐公交车或是小轿车,这条路都经过无数回,但都没有那个时候走得如此深刻艰难。
人生在世走过的路千条万条,脚下一迈就过来了,不会想得更多,直到看过鲁迅那句名言:“世上本来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就形成了路”,才渐渐明白,人生终归是有许多条路要走的。
一九七零年四月,我坐了火车去北郊一个苗圃去。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天空中下着小雨,尽管已是春天了,但四月的小雨让人感觉还是有些冷。下了火车,淋淋漓漓的雨水浇在头上,迷蒙了双眼,遮挡了视线,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背着行李一步一滑艰难地走着,当我抬起头来,望着一眼那条弯曲的小路,心里顿生一种虚缈的感受:这路怎么这样长啊?其实走过几次以后,那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只是由于心理的原因,感觉它很长罢了。我在苗圃呆了有半年左右的样子,每天就在苗圃里栽树育苗。后来每次听电视连续剧《西游记》里《敢问路在何方》的主题歌,心里总会有一种强烈的共鸣。
还有一年是在大寨写稿,当时我们住在昔阳县的招待所,每天乘车前往十几里外的大寨村去采访,一天心血来潮,索性陡步前往,走在路上时,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轿车载着满是去大寨参观学习的人们,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心里不禁在想,从全国各地组织人们来大寨参观学习,究竟图了什么?许多地方明明种得是水田,却跑大寨来学种梯田,多半都是借来大寨参观,顺便进行公费旅行,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文革前全国都在学大寨人战天斗地的精神,可到改革开放,又把它全盘否掉。现在看来,当年的学大寨,实在是一个被虚夸造假空话连篇的虚无之路。
现在流行歌曲常常摆出一副教人无法理喻的唱词,那种人为表现(或表演)出的虚假的迷茫令人费解,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的人,属于新生代的无病呻吟,总让你觉得隔了代似的无法沟通。我不知道同时代的那一代同龄人对此究其原因竟怎么看,只是在对人生之路的理解上,你可以存着现实的、浪漫的、超前的、或者是先锋的各式各样的想法,然而对于人生之路,它就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在那我们的脚下。
回眸自己所走过的路,常使我感到宽慰。因为不管怎么说,即使它再漫长、再艰辛、再坎坷,毕竟是自己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岁月之路,人生之旅,走过来了,就不觉得什么,就会有如此这般的一番感慨。当你回眸远望,才能体味到它是一笔财富,很珍贵呢!
原载于1994年1月22日《太原晚报》副刊